“我做了一辈子的医生,死了以后也要拿这身‘臭皮囊’为医学做一些贡献,学生在我身上练熟后,病人就可以少受些痛苦。我患过脑腔梗、高血压、血管硬化,可以做病理解剖;解剖切完用完之后,再做成一副骨架,供教学使用。” 2005年3月,云南神经外科奠基人、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外科教授李秉权在昆明逝世。按照其生前遗嘱,他的遗体被捐献给昆明医科大学。其中骨架被制作成医学标本,陈列在学校生命科学馆内,供教学使用。 10年后的2015年冬,李秉权的妻子、昆明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妇产科教授胡素秋追随丈夫而去,也将遗体捐献给昆明医科大学。她在遗嘱中称:“眼角膜、进口晶体、皮、肝、肾等供给需要的病人,最后再送解剖。” 9月25日,两位老人的骨骼标本“会面”,被一起安置在昆明医科大学生命科学馆入口处的屏风前。 时隔多年,他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重逢”在母校。 “生为医学教授,逝做无语良师。”学校如是注解这对杏林伉俪的人生。 夫妇的后人看到他们再次并肩站在一起,落下眼泪,“我感到他们‘重生’了,一起回到另外一个讲台。” 医学伉俪相守50余载 李秉权和胡素秋,是云南著名的医学教授。 他们一个是云南神经外科奠基人,在云南率先施行开颅手术、显微神经外科手术和颅内外血管吻合术等;首次施行“人体大脑半球切除术”;与昆医附一院五官科合作施行全国首例“经颅中窝硬脑膜外进路面神经移植术”;开创“颅骨大骨瓣切除并脑室外引流联合减压法”抢救颅脑火器伤员,被授予解放军一等功;在国内首次为一双头畸形人成功切除寄生性小头等。 一个是云南妇产科专家,开创了多项省内新手术,编写中国第一部《妇女更年期卫生》及多种培训教材讲义和讲稿,培养众多年轻医师。 同时,他们也是云南的传奇伉俪。 一个是来自腾冲的寒门孤儿,幼年时父母先后因病去世,靠兄嫂三架织布机织布卖布读到高中毕业,后又步行两个月到昆明投靠同乡、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考取云大医学院(昆明医科大学前身)。 一个是护国战争名将、曾任云南省代主席胡瑛的千金。 1949年12月底,两人缔结婚姻。彼时,著名抗日爱国将领、云南起义领导者卢汉还来参加喜宴,送上“绣花喜帐”。 新中国成立后,夫妇两人作为医学人才于1950年被聘到云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工作,成为新中国的首批医师。1956 年昆明医学院建立,夫妇俩成为昆医首批教师和医生。从那时起,他们再没离开过医学领域,直到去世前几年,还坚持在专家门诊坐诊。 在李秉权、胡素秋的儿子李向新的记忆中,小时候,父母太忙,一家人过着一种奇特的生活:大家都是各自去食堂吃饭,甚至过年也吃食堂;父母难得一同在家吃饭,谈的也都是各自新收了什么病人、怎样处理;往往一天忙了十几个小时后,两人还在深夜读书著文;有时深夜当班回家,来不及做饭,家里就常备点心和饼干以便充饥。 “两老把一生都投入到他们热爱的医学事业中,无暇照顾子女,常常也顾不上彼此。”李秉权、胡素秋的大女婿林文俏在回忆岳父岳母的文章中曾写道:“胡素秋子宫切除手术中发生大出血休克,李秉权因为有病人要抢救,未能守护妻子。后来,胡素秋跌倒脑出血,近七十高龄的李秉权亲自操刀,把妻子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 双双捐献遗体,只为了医学事业 晚年,李秉权、胡素秋夫妇又做了同一个决定——百年后把遗体捐献出来。2000年,夫妇俩一起填写了遗体捐献表。 李向新称,父亲公开要捐献遗体的决定时,同为医生的他也难以接受,沉默着走出房间。在冷静一段时间后,他回到房间,选择尊重父亲的意愿。 “在我选择学医时,父亲就跟我说,‘从医不是职业,而是事业;作为一份事业,你要奉献一生’。”李向新说,“父亲晚年时常常感慨,他大学时代由于教学标本极少,只能和同学顶着日机的轰炸去圆通山乱葬岗找无名尸骨做医学标本。我想,作为医生和老师,他比谁都明白医学标本的重要性。” 事实上,李秉权去世后,在捐献遗体时,遭到部分家属的反对。 “‘礼有五经,莫重于祭’,遗体捐了,让后人去何处祭拜?”李秉权、胡素秋的大女婿林文俏称,当时,他还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姨妹,劝她不要签字,阻拦捐献。 未能成功后,他也劝妻子,如果一定要捐献,可留下一点骨灰,葬于公墓。但姨妹和夫人都断然拒绝了他,因为这有悖于岳父的遗愿。 “2012年,我们回到昆明,第一次在昆明医科大学的生命科学馆里见到岳父的骨骼标本,当目光落到骨架左侧的‘李秉权教授生平’几个字时,夫人顿时热泪盈眶。她没有想到,一别七年,父女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林文俏说,那一次,他理解了岳父,也理解了自己的妻子。 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开始 25日,看到岳父岳母重新并肩“站”在一起,林文俏再次热泪盈眶。 “感觉他们‘重生’了,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延续他们的爱情,也回到他们热爱的讲台,世世代代向学生传授人体骨架奥秘,传授这种精神。”林文俏说。 当日的这场“重逢”,也深深震撼昆明医科大学的“90后”“00后”学生们,大家纷纷为李秉权、胡素秋献上致敬的菊花。 “李秉权、胡素秋教授无私奉献的事迹,让我们感受到医者的情怀,也明白生命的意义。我想,有时,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昆明医科大学学生农天棋说。 事实上,在李秉权、胡素秋夫妇“重逢”的人体科学馆内,还有着众多捐献者的标本群体。 数据显示,1990年至2016年,向昆明医科大学申请志愿捐献遗体的民众已达600人,其中85名捐献者完成了夙愿。他们中,有离退休干部、高级工程师,也有中学校长和老革命家。 “生为人民服务,逝为医学献身。” 在昆明医科大学生命科学馆的捐献墙上,抬头写着这么几个字。而入馆须知里,学校告诫学子:“人体标本是具有非凡勇气的遗体捐献者们生命的另一种延续。敬重无语良师,志做医学精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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