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刚开始在ICU时,我身上伤口太大,病号服都穿不了,就一条毯子盖身上。每天一群人进来,毯子一掀,清洗伤口,旁边还有人进进出出,哎,太崩溃了。换尿不湿、大小便也是。 住院第19天,医院床位紧张,我不得不出院,暂住医院外的旅馆。泰国旅游部门帮忙联系了回南京的航班。12个小时的飞行中,我膝盖、胯骨碎了,只能45度的姿势僵挺着,全靠意念在撑。到最后根本撑不住了,我一直在流泪一直在流泪,但你还有第二条路走吗? 回国后,是漫长的复健训练。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手不受控制,东西拿不住,连挥手都做不到。当时觉得很可怕。在我的意识中,受伤后躺几个月就可以下地走了。没想到,身体很多功能都丧失了,不能动不会走路。你要像婴儿一样,重新去学每一个动作,通过枯燥、反复、坚持的练习去寻回它,有可能还寻找不到。 刚开始,筋萎缩严重,主要是被动拉伸。复健第一周,我那个惨叫,喊得医院整栋楼都听得到。楼下楼下,病友、医务人员全跑来看,说太吓人了。有一天院长还跑过来,说今天有领导来检查,你不要叫啊,会影响医院形象,等领导走了再练。 这种撕心裂肺的尖叫持续了一两个月。我都快自闭了,一度拒绝进康复室。 刚开始,每天上班一样,朝八晚五,泡在里面。好一点后,每天下午练四个小时。再之后,买康复器材自己在家练。 从坐开始,站立,走路,手指僵硬不能弯曲,手臂抬不起来……只能每天练,缓慢又艰难,你就像走在黑暗的隧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会,有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原地踏步,甚至退步,医生也无法解答,很崩溃。我经常一边练一边流泪。 有时做不下去了,一想到丈夫那么烂的人,都会自律地健身,为什么我连康复做个正常人都不行呢?我的意念一定要强过他。 干了大半辈子的主治医师说,从没见过我这么严重的,我能活下来算是奇迹了。我不活下来,你们都以为我自己掉下去的呢。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揭露真相。 今年1月20号,我和家人回到曼谷,聘请律师起诉俞东。 庭审一共5天。在法庭上,他拒不认罪,还在说谎。他妈对着法官发誓,说自己是学佛之人、从不说谎,之后指着我,说我亲口跟她说,我是自己掉下去的。 我急哭了。两位医院工作人员主动赶到法庭,临时申请出庭作证,证明我丈夫说谎,当时我特别感动。你会看到这个世界的恶,也会看到这个世界的善。出事后,很多人给我提供了帮助。乌汶当地一个退休校长,全程帮忙翻译,给她钱,她不要,说只想帮助我。我父母在那边照顾我时,吃不惯泰餐,当地旅游局工作人员就带他们去买电饭煲、电磁炉、买菜。一些华侨也过来探望,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3月24日,俞东因人身侵害罪未遂,被判处终身监禁,支付民事赔偿589万泰铢(约合人民币127.5万元)。他和律师当庭提出上诉,二审将移交上一级法院审理。 但对我来说,痛苦远未结束。现在的我约等于正常人,上厕所、洗澡都还要依附于妹妹,每天要练走路、下蹲。之后还将躺上手术台,“哗哗哗”,一刀一刀拆钢板,然后进入新一轮的康复。想到这些还是会害怕,但只能面对,我有得选吗? 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躺在医院的时候,我特别想去见他一面,问他当初接近我全都是为了钱吗?那天推我是随机的还是酝酿了很久?……我有十万个问题要问他。要不是瘫在床上,像瘫烂泥一样,哪怕有一丝力气,我爬都要爬到监狱去。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没有变得阴暗、孤僻,内心反而更强大了。人家不是说,从地狱回来的人都拥有黑色的生命力吗?当你经历了痛苦,知道什么是痛苦,你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身边的亲人、朋友、同事,你会以更好的方式和他们交流相处。你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我其实特别希望你们晚一点再来采访我。如果有一个契机,可以让我去推动一些有意义的事,实实在在帮助到一些群体,那时候采访才是最有意义的。我现在康复,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希望报道出来,是能给人正面力量的,用不到的人,看过以后莞尔一笑;用得到的人,比如那些正失意、不得志,或者经历婚姻打击的人,我的经历能是一小束光,照亮他,支撑他走过这段黑暗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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