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烟花如此美丽

夜色渐渐降临，身边的车辆川流不息，站在圣劳伦斯河大桥上，凭栏远望，一条条的道路，一行行的街灯，平铺在蒙城地表，然后蜿蜒地向地平线下伸展。人们都说蒙特利尔的夜色很美，不错，夜晚的蒙城是由灯海组成的，像一个璀璨的水晶球。但是抬起头，我却突然发现还有一种光芒远远超过了蒙城的街灯，那是今晚上的月光。一轮弯月悬天边，我知道，月圆的日子快到了，中秋节也快到了，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怀念起武汉，想念亲人，留恋和同事们在一起的快乐。

九月里的武汉，可能还在不时地被“秋老虎”困扰，而蒙特利尔的九月却已经凉凉爽爽地迈入秋季。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同事们一起为迎峰渡夏*加班，虽苦犹乐；去年的这个时候，武汉正在筹办国际旅游节，江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去年的这个时候，中秋节连着国庆七天长假，呆在家里不想做饭，倒吃遍了武汉的大小名吃，回味无穷。但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并不认为身边的这些事情有多么幸福。所以有人说，没有走出国门的时候，对爱国的感觉是模糊的，只有那些在异国他乡艰难求学创业的人，才能体会到那份发自内心的爱国情。而我也是在两个月前，在那场国际焰火节中国赛场上，才发现祖国对我，对所有身在异国他乡的华人来说是多么可贵。

早就听说国际焰火节是在蒙特利尔举办的一个传统节日，时间从六月中旬持续到七月下旬，有很多国家都来参赛。当初在国际焰火节开幕式前，我打电话给在蒙城的武汉老乡们，一一邀请他们去一起看开幕式：到蒙城已经两三年的老乡，用一副见多识广的语气对我说，年年的开幕式啊，也就那个味；和我一样刚到蒙城不久的朋友，却又是一副焦头烂额的表情，有的说要考试没心情，有的说要打工没时间，还有的居然说，焰火？不就是从中国传出去哄洋人的东西吗？亏你还那么感兴趣？但是，不管是谁，都会在最后问我，有中国队参加吗？中国队参赛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别忘了到时叫我。

七月十七日，国际焰火节的中国赛场，地点就在Jean-Drapeau岛上。我现在站着的横跨Jean-Drapeau岛的圣劳伦斯河大桥就是很好的观赏点。焰火是晚上十点钟开始，当我们八点四十五到达焰火燃放地Jean-Drapeau岛上时，岛上人头攒动，那时圣劳伦斯河大桥不像现在车水马龙，从八点半开始大桥就已经封车，桥上挤满了人，我感觉好像开幕式时都没有这么多人。从岛上到桥上，我们看到的都是一双双期盼兴奋的黑眼睛，以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蒙城的华人都来了。

十点整，一声礼炮在夜幕中炸响，首先就是开门红。巨大的礼花腾空而起，低空“哔哔叭叭”地冲出的焰火在空中变幻出五颜六色的星星，衬着在头顶上怒放出一朵朵火红的大丽菊，照亮了蒙城的夜晚，也照亮了每一个华人的脸。巨大的菊花刚在空中开过，椰树又在风中摇摆，伴着《兰花草》的音乐，一株株兰花又盛开在空中。欢呼声、喝彩声响成一片，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哗”地一声，从天上倒下一大串瀑布，真是疑是银河落九天了。

今天的圣劳伦斯河很静，今天的圣劳伦斯河大桥也很安静，连汽车引擎的声音听起来也并不那么明显。但是七月十七日晚上的圣劳伦斯河是欢腾的，那一天的圣劳伦斯桥是沸腾的。中国人一个挤一个地站在桥上，鼓掌欢呼拍栏杆。风把焰火燃烬的烟味吹到鼻尖，深吸一口气，才发现烟味竟然有点香，那是漂洋过海从祖国吹来的气息；风把五彩的焰火火星送到眼前，赶紧伸手抓一把，握紧的拳头竟不愿松开，这是祖国为身在他乡的游子送来的礼物。中国人在那天就是过节。久违了的《梁祝》、《小二郎》，还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个个从小就耳熟能详的曲子伴着天空中狂舞的金蛇，腾飞的蛟龙，冲走了在逆境中求生存的中国人所有烦恼，剩下的只是狂喜。看看被挤在一旁的“老外”，一个个张着嘴，目瞪口呆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一句“Tres bien（太好了）”，不禁有点不屑，真想对他说：“知不知道，好戏还在后面呢！”果然，半秒的沉寂后，“哗”地一下，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个四方形，菱形，像调皮的孩子用蜡笔在天空中信笔涂鸦。突然间，在四方形菱形中蹦出一个立体四边形，中规中矩的，一定是老师在给那个顽童上课。四方形在空中持续数秒后，五色五环又在背后渐渐显现，变大，“奥运必胜”有位同胞在狂吼。“Oh，My God！”一个小“老外”喃喃地说，接着开始使劲地鼓起掌来。

两个月后的今天，当我又站在这座桥上时，竟然发现眼前还能再现两个月前那个普通的周末，那时的一点一滴。当国歌在万炮鸣响和万花怒绽的时刻响起，我的眼泪竟不自觉地流下来。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能够笑对所有困难，在那天才发现自己真的很脆弱，在那天我才真正知道：“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我为你自豪，为你祈祷，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那时我偷偷地环顾了一下，我发现不只是我含着热泪，是大家，是所有华人。

注：迎峰度夏：系电力系统术语。电力系统为迎接夏季用电高峰，采取一系列措施，实现安全不间断地供电。


2004年度魁华作协征文比赛获奖作品 成人组二等奖
铁凝评语:  乡愁，爱国情，恰如作者描绘的那一夜中国焰火：热辣辣的，奔涌不息的。“风把五彩的焰火火星送到眼前，赶紧伸手抓一把，握紧的拳头竟不愿松开…”这样的细节，没有切身体验的人，是无法捕捉到的。铁凝   2005、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