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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日本央行正式宣布取消YCC（Yield Curve Control，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将基准利率从-0.1%上调至0-0.1%。
消息出来后，引起了短暂恐慌，日经指数跳水了8分钟，然后立刻又涨回来。日元汇率则没什么犹豫，美元兑日元短短5个小时涨了1个多点。这说明市场对此是早有预期的。 经历过上周的恐慌性回调后，日元贬值、资产打折、日股涨的逻辑，并没有变。这次日本加息，只是让这个逻辑变得更加坚挺。 日元都去哪了？ 日元是很特殊的货币。 其实之前就预测过，日本央行加息后，日元不仅不会升值，反而可能贬值更快。紧接着引发连锁反应，日本资产继续“打折”，日本股市越发被低估、继续涨。 最近20年，日本一直在疯狂印钞，且利率一直维持在超低水平。这没什么奇怪的，其他经济体也在大量印钞，货币总量都在飙升。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抬高通胀率，避免陷入恶性通缩。 奇怪的是，中、美、欧印钞，物价都有很明显的上涨；只有日本，物价基本没变。 按照最简单的数学逻辑：商品价格=货币量/商品数量。日本人口这些年变化不大，可以视为商品数量基本不变。既然商品价格也没变，只能说明，流通在日本社会的货币总量也基本没变。 那这么多年印的这么多日元，都去哪了？ 股市，只是比较小的一方面。外汇和投资海外资产，是大头中的大头。 我们先着重讲外汇交易。 外汇，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市场。2023年，全球日均外汇交易额是6.6万亿美元，比全球股市加起来还多几十倍。 东京外汇市场，则是世界上最大的外汇市场，也是一个无形的市场。参与者有五类：一是外汇专业银行，即东京银行；二是外汇指定银行，指可以经营外汇业务的银行，共340多家，其中日本国内银行243家，外国银行99家；三是外汇经纪人8家；四是日本银行；五是非银行客户，主要是企业法人、进出口企业商社、人寿财产保险公司、投资信托公司、信托银行等。 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规模，最主要的是，可以全民参与——是的，日本是个全民炒汇的国家。 日本外汇市场，创造了全世界35%-40%的零售外汇交易量，是一个能容纳无限日元的超大容器。这是一个散户就能呼风唤雨的另类市场。比如最著名的渡边太太，指的就是掌管家庭财务的主妇们。她们就是通过0利率、甚至负利率拼命借出日元，再用这些钱买入其他高息的货币（尤其是美元），以此完成套利。 据日本银行的资金循环数据调查：日本家庭资金投入外汇占日元与外币综合结算的63%，远比金融机构更强。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十几年，日本汇市的散户们，居然成了全球外汇市场的主要力量。 其国内主要的几家在线经纪商，DMM Securities、GMO Click、Invast Securities等，每家每月的交易量就能超过1万亿美元。如此简单的躺赚模式，如此巨大的套利货币池子，一旦日元加息，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日元与其他货币的利差变小，尤其等到美元进入降息周期后，将直接导致渡边太太们很难在继续躺着赚钱，她们借贷日元的热情将大幅下降，甚至还会争先把日元还给银行。 紧接着，日本银行手里的日元数量，将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暴增。所以，加息之后，日元不仅不会升值，反而可能贬值更快。 甚至，这还不是全部。被捅破的巨大资金池，并不止汇市。 另一个巨大的池子 日本央行印的钱，可不只是给家庭主妇们套利去了。那只是给国民的一个福利。 更重要的是，日本这些年堆积在海外的资产，早已是个恐怖的数字。 大家都知道，广场协议后，日元疯狂升值。就当时的眼光来看，日本人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觉得非常爽。日本人突然空前富裕，手中握着无数的真金白银不知道该怎么花，只能全世界疯狂烧钱、到处买买买，日本对外投资规模迅速跃居世界第一。但他们买错了方向。金钱被大量无意义浪费，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 当年，日本资本大量撤出实业、投身金融业和房地产业。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个叫“空心化”。看日本当年对外投资比例，绝大部分资金都用于投资美国不动产，制造业转移的亚洲地区反而遭到冷遇。 1985-1990年，日本企业总共进行了21起500亿日元以上的巨型海外并购案，其中有18起并购对象是美国公司。日本当时买下了美国10%的不动产，并号称要买下整个美国，这些交易最后当然都亏成狗了。这个事件至今依然是日本经济达到巅峰的标志，让日本人民心中暗爽不已。 泡沫经济破裂后，由于日本股市进入长达20年的熊市，日本人在国内的投资渠道锐减，只能继续投资海外。1996-2022年，日本对外投资规模翻了8倍，连续32年成为“全球最大对外净资产国”，也因此有“海外再造一个日本”的说法。 所有日本人都在疯狂借钱，利用本币自由兑换的机会，通过海外股票和外汇交易做资产全球配置，对冲国内资产缩水风险。所谓失去的三十年，其实也是日本人在海外大赚的三十年。 这一套操作，不仅护住了国内的经济基本盘，还帮助日本平稳度过了整个通缩周期。投资海外是还在继续投，但不是以前那种买法。 日本人也不是傻子，早就回过味来了。他们不再只把眼光放在美国房地产和金融业，转而更重视发展中国家的核心资产。尤其在中国入世后，这个变化尤其明显。 回忆一下就能发现，过去二十年，有大量日企跑去中国投资。这两年，他们又都撤回国了。据日本财务省的数据，截至2022年底，日本海外净资产达到2.82万亿美元，实际上的海外总资产在10万亿美元左右。 海外净资产总额连续第5年攀升，连续第32年位居全球最大债权国。海外庞大的净资产意味着货币安全度更高，使得日元成为国际公认的“避险资产”。 当日本以外出现较好的投资机会时，国际资本就大量借贷日元，再将投资收益转换为美元、欧元等资产；而当局部地区出现不可预测的风险事件时，则反过来操作，将外汇兑换成日元。 这类低风险套利行为，在现代历史上多次重演，从次贷危机到欧债危机再到英国脱欧引发的巨震，国际资金都会扎堆涌进日本。比如，巴菲特买入日本股票的资金，就基本全是借的。 和汇市的性质类似，日元加息后，其海外现有的局面很难再继续维持下去，大量日元会从国际市场回流到国内。再加上汇市里的海量货币，过去多年印的海量钞票，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到日本社会。 日本国内的流动性陡然增加，物价立刻就会加速上涨，货币加速贬值。对日本政府而言，持有日元债务的成本实际上会降低，相当于赖掉一部分账。 但对日本民众而言，他们该如何面对几十年不曾经历过的物价上涨周期呢？ 尾声 不管是许多年前的降息、还是现在的加息，日本央行的目的或许从来没变过：让日元贬值。 货币贬值，对整个日本经济而言，是利远大于弊的。据日本大和证券估算：日元兑美元每贬值1日元，东京股票市场全部上市公司的利润将增加1980亿日元。比如，日元兑美元每贬值1日元，丰田的利润约增加480亿日元，本田的利润约增加100亿日元，优衣库的利润约增加12亿日元…… 这还是不考虑任何变量的计算结果。日元越便宜，日本货就更便宜，销量必然增加，实际利润的数字，必然远远高于估算值。 还不止于此。 日元贬值后，以日元计价日本土地、房产乃至任何资产，都变得便宜了。过去日本股市为什么这么被外资看好？就是这个逻辑。 而现在，日本加息后，货币在短时间内加速贬值，就是在加强这个逻辑——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日元贬值、流动性增加，势必会抬高国民的生活成本，影响民生。但这些，只能算是疥癣之疾，可以不必从源头去解决，替代手法有很多。比如：直接发钱。 从去年开始，日本政府就要求国内企业大幅涨薪。3月15日，日本工会总联合会宣布，对工会加薪要求的企业方面答复为平均每月涨薪16469日元，涨薪幅度5.28%，远超去年的3.8%。 这也是自1991年以来的最大涨幅。同时，还推行能源补贴政策，如对每升汽油补贴42日元，对每家的电费也进行补贴。这些举措，都是为了对冲日元贬值对居民生活的负面影响。 很明显，减轻债务压力、促进经济增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代价不过是“区区”汇率而已。 这是一颗毒药丸，但至少现在很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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