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9岁的萱萱说,她很想穿越回2023年7月29日的某个10分钟。 (图/《公主小屋》) 萱萱更钟意9层的那一套,本来想和卖家面谈,结果卖家突然来找中介,说感觉房价会涨,打算先不卖了。萱萱坐在那儿想了10分钟,最终付了另一套房子的定金。 萱萱买的房子在天通苑,购买时的总价在500万元左右。萱萱当时首付340万元,贷款170万元。今年九月初,她查询小区里同户型的最新成交价是396万元,相当于一年之内下跌了100万元。与此同时,房贷利率也从当时的4.75%下调到了3.4%。这意味着同样的贷款,她要多还23万元左右的利息。 当然,楼市向下,存量房的眼前也并非只有压力和糟心。尤其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潘功胜在9月24日宣布,存量房贷利率即将进一步降低,引导商业银行将存量房贷利率降至新发放贷款利率的附近,预计平均降幅大约在0.5个百分点左右。 (图/《恩珠的房间》) 对于那些仍未打算“割肉”止损的高位接盘者,这算是为数不多的慰藉。 只是,萱萱的经历不是个例。在今天,房子或许是一大批90后的共同课题。高位“上车”的年轻人们,正在经历一次心理上的震荡。 “房子跌了100万” 萱萱是河北人,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工作。前些年,家人原本想着给她在天津买房落户,但在申请落户的过程中,赶上了审核很严格的一段时间,政策要求申请人不能有天津以外的社保缴纳记录,买房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 萱萱是单身,原本没什么迫切的买房需求。工作以来,她都是与人合租,每月房租在3000元左右。直到疫情期间,她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当时她租的房子是塔楼,四梯十户,疫情严重的那段时间,整层楼的人几乎都感染了。萱萱住的是四户合租房,她算是租户中感染后恢复得比较快的,感觉精神好些了的那天晚上,她想出门走走,结果刚一推开门,发现门口的几大袋垃圾堆成了小山。萱萱有点崩溃,但还是来回好几趟,把垃圾拿到楼下扔掉了。 (图/《公主小屋》) 去年年中,萱萱拿到了北京工作居住证,获得了北京的购房资格。和家人商量之后,她决定在北京买房,家里给她出了300万元作为首付,总体预算在450万元左右。三个月的时间里,萱萱看了上百套房子,沿着地铁五号线,从惠新西街往北看到天通苑,最后选定了这套133平方米的两居室。 “确实是对房地产的形势判断得不准确,买得有点着急了。当时还以为房价是处在一个小的低点,很快要涨了。”萱萱说。 除了那个临时反悔的卖家给她这样的感觉,当时带她看房的中介,也比萱萱早几个月买了同小区另一套房,户型、面积一样,但价格高了近30万元。萱萱当时也加了不少购房群,房子定下来的前一天,她看到群里有人发了一张图,大意是说,北京即将出台新的房产政策,房价可能很快要涨起来。这些因素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的决策。 “买得着急”,是很多高位买房者在回忆买房决策时的普遍感受。生活在南京的蘑菇,是在2022年“上车”的,因为当时计划着结婚,她和老公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购置了一套房。 (图/《玫瑰的故事》) 起初他们看的是二手房,但因为当时房价高,很难买到合适的三居室,他们开始转向看位置较偏远的新房。总共看了三四个楼盘,其中一位房产销售描绘得让他们很心动——楼盘位于一片开发区域,两年后交房,周围会配备新的学校、医院…… “感觉我老公听进去了。我当时也觉得,他比我有能力,眼光应该也比我好。就直接决定买了。”蘑菇说。 房子的总价是270万元,首付三成,房贷每月8000多元。对于两个人每月3万元左右的收入而言,可以正常负担。“但当时,我刚交完5万元定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能就是女人的直觉吧。”蘑菇说。 今年年初,房子交付了。但房子所在的区域周围并没有建起当时期待的配套设施,学校和医院都还没落成,饭店也不多,位置距离蘑菇两口子的公司也很远。蘑菇好奇,去查了查当时的房价,发现成交价已经比他们买的时候下降了近100万元。 (图/《今生第一次》) 蘑菇崩溃了,她开始失眠,在手机上不停浏览房子相关的信息,忍不住和老公吵架发泄。几次下来,老公也情绪失控,跟她说:“你再这样咱俩没法过了。” 睡不着的时候,蘑菇会联想到很多东西:爸妈辛苦赚钱,自己从小是留守儿童,靠着努力才终于走出了小县城。 蘑菇原以为,生活是越过越好的,而最后举全家之力和30年贷款买的房子,却给了自己沉重的打击。“你觉得自己很努力地买了房子,结果到头来,发现首付跌没了,贷款和利息比现在房子的价格还多。” 人生的“容错率” 按照以往的规律,每年的三月被称为房地产市场的“小阳春”。但今年,“小阳春”似乎不再,成交量并没达到大家期待的水平。萱萱才意识到:“可能真的够呛了,20%的跌幅,基本是北京大盘的现状。” 首付家里人出了300万元,因此萱萱没敢跟家人说房子价格下跌的事儿。她会尽量给自己做心理疏导:买都买了,想太多也没用,短期内不会卖;房子原本的装修不错,买房后自己一直没花钱重装,也相当于省了50万元;再怎么焦虑,钱都不会退给你了,这是自我折磨…… (图/《恩珠的房间》) 如果不去想这些,买房确实也带给萱萱很多真实的快乐。来北京后,她第一次住到“南北通透”的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也给她带来了一种“认真生活”的感觉——很多事情是她以前租房时不会做的,比如买自己喜欢的、质量好的家具。或是减肥,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她通过运动瘦下了20多斤。 “以前总觉得,我住的房子都凑合了,生活也可以凑合。现在可能更有热情去做很多事情,当然了,钱也花得更多了。” 而蘑菇感觉,房子好像让自己变了一个人。“以前我真的是一个从不内耗的人,前段时间我的朋友们对我的状态都感到很惊讶。但不知道为什么,房子好像成了天大的事情,我觉得我从没碰过这么大的事儿。” 失眠的日子里,蘑菇在网上建了一个群,很多情况相似的高位买房者会在群里聊天。比蘑菇更焦虑的大有人在,有人天天睡不着、掉头发,有人抑郁吃药……蘑菇看着他们的状态,感觉自己似乎还算心态好的。 (图/《不求上进的玉子》) 蘑菇提到群里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南京女孩,比她年纪小,2020年左右靠自己努力买了一套200多万元的房。如今房价跌到首付和这几年还的贷款都打了水漂,她一气之下卖了房,并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买房了。 蘑菇的妈妈到南京来看她,劝她说,“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要一个人焦虑”。老公后来也天天劝她,在手机上给她转发文章,其中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人生的容错率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时代和机遇 人们很难真正“找准时机”买房。它不仅仅是个投资决策,更和每个人的人生进程紧密相关。 “我们95后和房子的关系,真的能折射出很多东西。”生活在成都的虫小虫说。虫小虫2021年大学毕业,进入互联网行业工作,当时他和家人都感觉“男孩子总要有一套房”,家人给他出了首付,在成都买了一套总价近200万元的房子,贷款90万元。去年虫小虫结婚,这套房子也就成了他和妻子的婚房。 比起很多更早“上车”的高位买房者,虫小虫的贷款利率已经显得不那么高。(图/受访者提供) 刚毕业的时候,虫小虫对未来很有信心,房子带给他安全感,他也觉得房价可能在未来还会有上涨空间。结果,房价下跌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两年之内下降了60多万元,到了今年,同小区房子的成交价甚至每月都在下跌。 当记者问:“如果回到过去的话,还会在2021年买房吗?”虫小虫想了想说:“应该还是会的,因为当时处在那样的人生阶段,就是很想买房。” 就算可以重来,虫小虫还是会选择买房。(图/受访者提供) 虽然两个人的收入变化不大,但背上房贷以及房价不断下跌,总会给生活带来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虫小虫和妻子会开始有意识地省钱,就连买水果都会再三掂量,如果觉得贵便不买了。 “有时候会觉得,怎么就把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好像进入了一种越来越抠的状态,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虫小虫说。 最终,两个人还是决定及时止损——卖房。 两口子觉得,虫小虫的工作虽然工资不低,但其实并不稳定。为了减少杠杆,他们希望置换一套非核心区域、总价更低的房子,以缓解月供压力。 房子最后以近130万元的价格成交,亏了三分之一。卖掉的那一刻,虫小虫感觉有些恍惚。 (图/《今生第一次》) 和很多高位买房者一样,萱萱决定提前还贷。她庆幸自己贷款时选择了比较灵活的还款方式。“不过我也没有很详细地做规划,可能每个月存个四五千元,存到手头有一两万元的时候,就申请提前还一下。因为利率比较高,我可能还一万元就能再抵掉四五千元的利息。” 蘑菇后来心态调整得不错,她和老公商量后,决定把这套新房和自己多年前买的另一套小房子一起出租,用两套房子的租金,再租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住,既解决了新房子生活环境不方便的问题,也不用再多掏一笔额外的支出。 至于眼下房价的波动,她决定“格局打开”,先观察几年,等到以后再做打算。 “我觉得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机会,也有自己的困境。买房这个事儿,说大也大,但对整个人生来说,可能也没有那么决定性的作用。”有时候,她还会劝劝群里其他正处在崩溃中的人。 (图/《公主小屋》) 蘑菇近期想生二胎,“即使最焦虑的那段时间,我也没有犹豫过。不管外界因素怎么影响,我总觉得,幸福的人生就是做该做的事情,我的生活,才是我人生的大事儿。我也希望年轻人们可以不被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别太焦虑,该干啥干啥。” 对于普通人来说,人生可能有太多的无法预料。萱萱回忆起买房的时候,曾经和这套房子的卖家聊天。对方是个80后东北大哥,房子是他当年来北京上大学时家人出钱买的。那是2000年,天通苑刚刚开盘,当时这套房子的总价是37万元。 因为一直没能拿到北京户口,孩子上到初中以后,他和妻子开始为孩子的高考做打算。一家人最终决定卖掉北京的房,回到东北。拿着400多万元,在东北应该能过得很舒服。 “感觉时代和机遇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萱萱说。 (图/《不求上进的玉子》) 东北大哥的经历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父亲。2008年,他和朋友一起来过北京,朋友在亚运村买了一套房子,而父亲花20万元全款买了一辆车,“附赠”北京牌照。结果车开回去以后,不到两年就丢了,车险赔了十几万元。车牌也没去找,因为那时候,北京牌照远没有今天这么“珍贵”。 2018年,萱萱来北京工作,父亲想起当年的车牌,到车管所询问,结果被告知:虽然车牌还在父亲名下,但因为没有五年社保,也没办法拿回来用。 “但凡他当年也交个亚运村(房子)的首付,现在也不至于拿出300多万元首付给我买房了。所以算命的都说过,我们家没有什么偏财运。”萱萱笑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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