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逸而又厚重,敏感而又结实。它使我窥见了韩国文学的残酷、美丽与幽深,恍如一朵缓缓张开的花。 写到54岁这年,终于在今晚拿下了诺贝尔文学奖。 壹 韩江的创作,总是善于运用梦境、独白和记忆等手法,通过光与暗、植物与动物等意象组合的对比,揭示自然与女性的关系,瓦解着角色眼中的现实世界,揭示了人类生命的脆弱。 韩江 图据视觉中国 在她的作品里,最出名和最具有代表性的是《素食者》。这部作品曾击败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大江建三郎、埃莱娜·费兰特等作者拿下布克文学奖——也是亚洲首位国际布克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后又获得了有“意大利诺贝尔文学奖”之称的马拉帕蒂文学奖。 当年国际布克奖评委会点评《素食者》,认为这是一本“不安、为难却又美丽的作品,是关于现代韩国的小说,是一部我们所有人试图以被束缚的肉体去理解另一个被束缚的肉体的不安的小说”。 《素食者》里,女主人公在一场噩梦之后,为了逃避来自丈夫、家庭、社会和人群的暴力,突然开始拒绝吃肉,并开始把自己当成一株植物,谢绝任何食物与交流。韩江通过描写一名女性对韩国守旧传统的叛逆抵抗,探索人内心抑压的疯狂与伤痕。 在获得国际布克文学奖时,韩江表示,自己在写作时,经常会思考这些问题:“人类的暴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如何界定理智和疯狂;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别人。”她说,希望《素食者》可以回答这些问题,想要通过《素食者》刻画一个誓死不愿加入人类群体的女性。 《素食者》的创作过程极不容易。由于过度使用电脑损伤了手指和手腕,韩江创作时已经很难用电脑打字,只能靠手写完成7.5万字的作品。先自己手写完一遍,请别人录入电脑,再在打印出来的稿子空白处修改,又请人录入电脑……如此反复多次,韩江说:“像这样反复的工作很需要耐性。” 再继续写下去,手腕的持续疼痛让韩江无法握笔。这对于一位作家来说是残忍的,回忆起来,韩江说当时已经“身心俱疲得欲哭无泪”。自暴自弃一段时间后,她突然想到倒握圆珠笔敲打键盘的方法——《树火》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的。 贰 尽管如此,用韩江的话来说,写作是出于“内心需要”,她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属于小说。 就像是她小说里的主人公,常常倔强地与父权制社会顽强抵抗一样,她在写作过程中对于“痛苦”的处理也始终有一种“抗争”之感。 比如那种“欲哭无泪”的关节疼痛,在被问及时,韩江却说这是一种契机,让她意识到自己拥有身体、拥有无限的生命。写第一部长篇《玄鹿》时,搜集资料耗费了她很多心血,但“也第一次学到了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保持平衡的经验”。 韩江 图据:视觉中国 在关于长篇和短篇创作的抉择中也是一样。韩江喜欢写长篇,写一部长篇需要花费一年到三年的时间。那时,写作的困难倒不是写作本身,而是写作时难以解决的经济问题。短篇一般一个月内就能完成,但一旦开始写长篇,就几乎处于无收入状态。“哪怕写到第六部长篇了,也还是一样,感觉每天的写作同时也是和生活在做斗争。”她曾在访谈里谈及这样的困难,“我只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写作和生活。” 这或许与韩江的成长经历有关。据韩江透露,她幼年时曾翻阅过一些记录屠杀画面的相册,人类的暴力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暴力”,也是韩江作品里难以忽视的元素之一。她在小说中保持着对女性乃至人类面对暴力生存环境的命运思考与关怀。在《素食者》中不仅有肢体上的暴力,比如父亲打她的耳光强迫她吃肉、医生强制为她插管导入流食等等,还有语言、思想上的暴力,比如《素食者》中英惠的母亲那句残忍的“你现在不吃肉,这个世界就会吃掉你”。 在小说里,金英惠有过这样的表达:“我能信赖的只有胸部,因为胸部没有任何杀伤力。手、脚、牙齿和三寸之舌,甚至是视线,都是能杀戮或伤害他人的凶器。”在这里,“手、脚”代表肢体暴力,“牙齿”则是关于“吃”的暴力,“三寸之舌”代表话语暴力,“视线”则是凝视之下的暴力,而唯一让她稍觉信赖的,只有女性柔软的胸部。 在韩江的小说里,男性与女性常常处于二元对立位置,展现出男性对女性占有的渴望,以及女性在这种父权制下命运的悲剧性。比如《植物妻子》中的女主人公,被丈夫厌恶的妻子,默默忍受家庭主妇的煎熬,从明眸皓齿的少女逐渐变成苍老的“植物”;还有前文提及的《素食者》,将多对男女冲突在亲密家庭关系下展开。针对这些“暴力”,女性角色们坚决地抗争。英惠的选择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穿内衣、袒露胸脯,把自己浑身画满植物彩绘,变成真正的植物。 叁 虽是以写小说出名,但其实韩江初入文坛是那首1993年在《文学与社会》发表的诗歌。韩江曾说:“我的写作是从诗歌开始的。我的小说与诗有很大重叠,写诗让我进入情绪。” 在作为小说家出道20年后,韩江重回自己的文学原点,出版了诗集《把晚餐放进抽屉》,收录了韩江出道以来二十年间创作的60首诗作。 透明的夜晚、漆黑的树木、燃烧的轮椅、镜子彼岸的冬天……她的诗歌情绪强烈、充斥着感性的意象。在《把晚餐放进抽屉里》里,韩江重新审视了日常生活中的细微情绪,从沉默和黑暗的世界中寻找闪耀的真相。 她写爱情: 首尔的冬天12 某一天,某一天到来 如果那一天你到来 如果那天你化为爱走来 我满心都会是水蓝色,你的爱 沉浸在我的心里 真不忍心呼吸 让我成为你的呼吸,让我成为你 嘴唇里的无尽喘息,如果你来了,爱情啊 如果你能来 我会让你聆听 我薄冰流淌的脸颊上,你曾经喜欢过的 江水声 写孤寂的夜晚: 某个深夜的我 某一个深夜 我凝视着 从白色碗里的米饭上方 升起的腾腾热气 那时我才知道 有什么已永远过去 此刻也是一样 永远地在流逝当中 该吃饭了 我把饭吃了 她在诗作中同样关心女性的身体: 某一天,我的身体 某一天睁开眼 像水一样 隔天睁开眼一看,是墙,久远的 混凝土内墙 在春天尘土飞扬的公交车站 蹲下呕吐的时候,是破烂的 沾上口水的抹布 是放在口袋里折叠刀的 刀刃 每个返家躺下的夜晚,是一颗颗 覆盖泡沫的 镇痛剂糖衣 某一天睁开眼又变成水 生活啊,又再次回到我的血管里 流淌 关于她的诗作,她说:“任何语言、每个句子都包含着美丽和卑劣、纯洁和肮脏、真相和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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