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华裔从未踏上中华故土,但五官特征仍是他们无法摒弃的烙印。在存在种族问题的西方国家,这种烙印曾为他们带来困扰、迷茫,而在提倡多元文化的今天,又逐渐成为骄傲。 经典动画影片《攻壳机动队》的日籍女主角将由白人演员斯嘉丽·约翰逊扮演。 老师给我贴上肤色标签 今年奥斯卡奖提名名单公布时,好友问我对此怎么看。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名单上20位最佳男女主配角候选人全是白人,无一例外;唯一一部非白人获最佳导演提名的影片是《鸟人》,而该片主演是清一色的白人。 百老汇歌舞剧《安妮》通常由白人扮演女主角,黑人童星奎文赞妮·瓦利斯接下这一角色时,人们在网络上咋舌不已。而“寡姐”斯嘉丽·约翰逊最近宣布将在经典动画影片《攻壳机动队》真人版中饰演女主角(日本女性),却无人质疑。在倡导平等的今天,媒体领域中有色人种仍然不能为自己的种族代言,这一问题曾充斥我的脑海,直到今天仍困扰着我。 白人演员杰克·吉伦哈尔主演了《波斯王子》。 我生长在加拿大多伦多以华人为主的社区,同学大多外形相似:单眼皮、塌鼻梁、散发光泽的黑发,而老师几乎都是白人。肤色差异似乎没对我们造成影响,直到某天,一名老师在课堂上提出了令我终身难忘的问题。 她特意挑出班上唯一的白人同学,给我们解释他们两人与我们之间的“不同”。“我们是白人,和你们不同。”这位老师说,然后毫无意义地多次重申这一点。当时我13岁,尚无法用批判性思维来看待她的做法,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是白种人,高人一等;我们不是,矮人一头。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肤色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我开始对自己的外表格外在意,羡慕白人小孩的金发、高鼻梁、深邃的眼窝和高高隆起的眉骨。为了不被误认为是“fob”(新移民),我努力改变风格,希望自己是白人,远离“华人”标签。我为自己感到委屈,我出生在加拿大,甚至从未去过亚洲。我希望看上去与电影中的白人主角一样卓尔不群,让其他人幻想变得像我一样。 将自己“包装”成白人并不明智 有一天我和家人去跳蚤市场,姑妈想给姑父买条仿冒的阿迪达斯裤子,也许她砍价太狠了,小贩拿回裤子,告诉她:如果这么想买便宜货,你还是回中国去吧。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口头种族主义,虽然矛头没有直指我,但我气愤不已,同时也为华人爱买便宜货的名声感到尴尬。我不断告诉自己,如果我是白人,就没人对我冷嘲热讽了。 在那之后,我开始留心来自周围的偏见。我曾在商场停车场看到一名白人和一名华人争执。白人指责华人占了他的车位,而华人听不懂他说什么,用中文回应着,最后白人高喊:“滚回家去吧!”我低头快步走过,再次因他人的经历而感到屈辱。我不希望人们将我和那个华人联系在一起,我和他只是陌生人,即使我们的种族相同。 当我开始求职时,担心招聘者因我的名字而百般刁难。希望成为作家大展拳脚的我认为,一个白人笔名会带来更多机会,因为主流媒体中很少有华人写英语文章。但我又担心,人们会发现我用笔名“装白”而笑话我。 这并非无端猜疑,我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在市中心的商业区,我做过几个月的办公室助理,十分享受这份工作,直到某天同事跟我们分享了一个笑话:他面试了一位名叫“山姆·琼斯”的求职者,琼斯表现不错,但同事从他浓重的口音听出,他其实是名中年印度移民,偷偷改了名字来“装白”。 琼斯成了我同事口中的笑料。这告诉我一件事:我需要改变。我一直觉得一夜间变身白人可以解决我的问题,这种想法主宰了我整个青少年时期,但我现在明白了它的不切实际。 不懂中文成为我的终身遗憾 多元化在这些年成了突出的文化现象。更多有色人种出现在电影中,媒体上有关性别、身份认同、阶级、年龄和心理健康的讨论也涌现了不同的声音。这种社会认知的改变,体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19岁时,我和两位朋友去意大利,那是我第一次到欧洲。有人提醒我小心扒手,但我更担心意大利人的态度,因为听说欧洲种族主义者歧视亚洲人。一位苏格兰朋友对我这种狭隘荒谬的偏见感到困惑。 结果,作为旅行团里唯一的华人,我并没碰上什么不愉快的事。意大利导游将我们视为“她的孩子”,别人也会主动询问我的背景,这令我感觉他们希望了解我这个人。 二十多岁时,我在一家书店打工,作为那里唯一的亚洲面孔,同事们会跟我聊华夏文化。第一次有人称赞我的文化背景“很赞”,这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自豪感。 还有一次,有顾客问我从哪来,我的回答如同之前数百次一样,“加拿大”。他瞥了我一眼说,我是问你的“血统”。我告诉他我是华人,父母出生在越南西贡,再确切的就不知道了。 近一个小时的聊天中,他告诉我,我祖先的文化非常有魅力,在他看来,我能与这么璀璨的文化有所联系是件幸运的事,而我对此的了解之浅薄令他遗憾。他建议我多关注中华文化,学点与自己有关的知识。 这正是我的遗憾。长久以来,我没花时间去做这些,因为过去我并不认同自己的身份,却试图融入其他血统。前半生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亚洲人,与妹妹不同,我从不学习中文课程,以免变得更加“亚裔化”。时至今日我才拿起手机,用应用程序学些简单的中文,但内心知道,自己永远都不能流利地掌握这门语言了。 我说了这么多,不是想要表达对受白人认可的渴望,而是希望媒体正确引导。年轻人易受媒体影响和操控,无意间的歧视也会对他们的心灵产生影响。 我的另一个遗憾是,无论哪个种族都有青少年抱着自我毁灭的期待,渴望变成其他种族。今天有更多人支持文化多样化,但仍有团体(比如奥斯卡评审委员会)无视这些声音。 白人演员杰克·吉伦哈尔主演了《波斯王子》,白人演员鲁尼·玛拉在《彼得潘》中饰演印第安土著女孩。过去87年中,只有9名黑人、4名拉美人和3名亚洲人捧起过表演类小金人。这些都与多元化社会背道而驰。 媒体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我花了很多年才从老师和电影对我的洗脑中醒悟。我希望其他年轻人不要步我的后尘,比我更早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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