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过了几个“年”,无论怎样热闹,都有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热闹是他们,我什么也没有”的清凉。总感觉少了一些年的味道,多的倒是难以名状的惆怅。 尽管温哥华大统华等华人超市也是张灯结彩,尽管接近除夕的日子,那里停车也是“一位难求”,尽管年糕、礼盒、大红福甚至红包应有尽有,采买的东西装满了车,心里却总有那么一块空缺。 每到中秋、尤其过年这些重要的节日,老爸老妈总是电话、视频一再确认我有地方可去、有聚会可参加他们才能放心。他们觉得,即便不能和家人团聚,和别人扎堆儿取暖也可以聊慰乡愁。从出国那天起,老爸、老妈就没觉得我是在发达国家的花花世界享清福,他们觉得我比背井离乡好不了多少,我发多少风景如画的照片也不足安慰他们对我生活洞若观火之后的牵挂。以前和父母日日相守的时候,过年恨不得充分利用这有限的休假时间去游山玩水,后来真的和父母相隔万水千山了,春节时,腾讯的一个广告都能看得泪如雨下。广告中,父母端着饺子和远方的儿子在视频里互致问候,儿子满脸笑容灿烂,实际腿上打着重重的石膏。看似简单,却总触动自己的泪点。因为我也是在异国他乡对父母报喜不报忧,不想他们牵肠挂肚,不想让他们的不安成为自己的负担。 于是,在这些节日,我必须及早安排,用形式上的热热闹闹,告诉他们我在他乡一切都好,最好是热闹到忘了和他们通话、顾不上视频才更有说服力。 华裔在人数上已经是加拿大第三大族裔,加之近年来母国经济的崛起和新移民经济实力的雄厚,上至官方、下到民间,各种社会团体和组织在中国新年时都不忘认认真真参合一下,不管是拉动选票还是拉动经济,中国新年的受重视程度让其它族裔真是望尘莫及。2015年春节,温哥华的一些学校特地把教师学习日放到中国新年第一天,让所有孩子跟着中国学生放假一天。唐人街舞狮和游行队伍里,省长亲临发红包,来自国内的各路明星组合的各种新春晚会好戏连台……但说不清楚为什么,这许多热闹依然觉得温哥华的“年”味道不足,和本土深厚而无处不在的春节气息无法比拟。 今年回流北京,去而复返的经历让我细细体会着温哥华与北京春节的区别。也许,人真的是离开过,失去过才懂得了珍惜,我以前并不曾如此细细感知过这个城市过年的脉搏,不曾思虑过陪伴父母的天伦之乐是一种与日俱减的存在。 中国新年在温哥华不是官方法定假日,即便在华人心里想过得惊涛骇浪,在主流文化中这也不过沧海一粟,和圣诞节不可同日而语。但在中国,这个节日就是惊涛骇浪。进入11月份,12306便进入了春运的抢票季,全国人民一边吐槽这个软件,一边不遗余力地抢票,然后各种笑话和梗便开始给春节助兴。春运这场世界范围内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成就了《天下无贼》、《人在囧途》等精彩至今的贺岁佳片。范立欣一部阿姆斯特丹国际最佳获奖纪录片《归途列车》,获得美国著名影评网“烂番茄”100%的好评。影片借春运这个题材描摹出中国农民工和城市的真实距离。尽管话题沉重,但“年”所承载的归家指向是数亿中国人劳作一年甚至一生的意义。 在北京,各种春节音乐会、演唱会、歌舞晚会排着队在大小剧院赶趟。既有阳春白雪的交响乐,也有市井人生的相声曲艺。现在洋节也照过不误的中国人,基本就是借着圣诞热热身,然后就一头扎进火热的春节shopping中了。网店、实体店都卯足了劲儿做促销,网上各种红包儿满天飞,各种团购在这个群、那个群里组团,大到家用电器,小到水果生鲜,脱离群众就意味着亏钱。需要的,不需要的,到处参战,手机上点一点,一个指纹就能支付,花钱实在太容易,自己都记不清到底买了些什么,反正天天有热情洋溢的快递小哥给上门送货。而且快递小哥早早就下最后通牒,1月25日以后不接单了,我们要回家过年。小区外卖菜的大姐也早早发通知,赶紧买啦,清理完就要回家过年。仿佛都要赶着回家过年,每天连做微信订阅号,小编们都在排版时挂满灯笼、贴满猴,恨不得一脚跨入新年。 商场的会员卡里,凭空一条短信就通知你,送你200的现金红包。经不住诱惑去消费,花出去的一般都是红包的10倍不止。然后满100返20,买了返,返了买,为了凑返券还呼朋引伴地去shopping,到最后总剩那么一些零钱,诱惑你一次一次补足余额去买你并不真需要的东西,直到把信用卡要刷爆,才心满意足,志得意满准备过年。在温哥华过的这些“年”,似乎连去商场买新衣的兴致都没有,觉得没那个氛围和场合需要穿着新衣欢天喜地,自己和“年”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现在在同事的示范效应下,兴致勃勃买来新衣第二天就让它在办公室“面世”,让大家充分点评之余,又拍照又分享,免费给商家打广告。 进入年前最后一周,平时拥挤的地铁人越来越少,很多上班族已经提前撤离北京返回家乡。地面上车辆依旧拥堵,东奔西跑买年货的越来越多。那些回了老家的人,已经开始在朋友圈里秀家乡美食,坚守岗位的盼着赶紧吃了公司过年饭,拿着红包快闪,以至于这一周订餐时各大餐馆已经很难找到包间。 办公室的话题基本是围绕春节展开,各种忙碌里透着那么一种盼望,小编们前所未有地快马加鞭,恨不得早早把杂志交给印厂,自己可以了无牵挂地过年。 父母从腊月初八就开始进入过年倒计时了,今天提醒我喝粥,明天提醒我泡蒜,过几天又告我该吃糖瓜儿、过小年儿了。其实,凭借现在发达的资讯已经把民俗民风都在网上学习了不止一遍,但父母的忠告似乎才是权威的解释。他们更是早早就约了钟点工完成了洒扫尘除,每个角落都纤尘不染,然后买鱼炖肉地就等着我们回家过年。每每问及带点什么年货回去,父母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你们回来就行。 我们虽然少不得准备林林总总的东西,在采买各种年货的过程里,猜测着父母嫌我们乱买东西的嗔怪和收到我们一片心意的欢喜。 这些或许就是在国内过年的味道,总是那份不远的亲情牵着你,为它奔忙,为它希望自己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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