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中,24日是截止期,为什么是这天?没人知道。白天太堵,大家就夜里搬家。好在,大多数人已经搬走了,巷子里并不太堵。 最近的,去大红门,最远的,要到1000公里之外的常熟。他们,有的曾在这座城市待了二十多年,有的只来了俩月。 缝纫机桌子、衣服架子、鱼缸、富贵竹……一个个敞开的大门里,几乎不再剩什么了。人们告别着,更多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往外搬东西。 这天夜里,最大的声响,是人们在黑暗的楼梯上,搬的一个桌子掉了下来,随即,一个婴儿的哭声,从对面一栋全黑的楼里传来。人们愣住了:怎么还有人住在里面? 这是北京城区向南20公里的大兴区新建村。23日夜里,一群人带着家人,离开一栋栋小楼,穿过黑暗时,有一行穿着统一服装的人在村委门口。那里,距离失火夺走19个生命的“聚福缘公寓”很近。 骗子 “你给我飞过来!”在第三次催促搬家车时,老刘在巷子口吼了起来。放下电话,他又像对不起谁似的,一个劲儿给记者解释,这几天都忙疯了。 “前天!堵了四个小时才出村!”旁边的年轻人也凑过来抱怨着,他或许是距离最近的搬家者,他在大红门就有一个落脚点。因为认识的人多,谁都喊他帮忙搬家。 但大多数人都要离开北京,近的有河北清河、沧州,最远的要到江苏常熟去。“为什么是24号?”“25号就是头七了。”人们自问自答,却没个准确答案。 “房租怎么办?!”老张重复了记者的问题,语调提高,语气嘲讽。在二楼挂满衣服的大厅里,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遍遍问手下,车来了没有。 几年前,老张一次性租下,合同约定不能涨价,但房租要提前付一年,押一年。没吵没闹,老张和房东聊了几句,拿走全额押金,剩下那一个月租金,没要。 但更多人并不如此顺利,吵起来,甚至带着手下去威胁房东。“这里面故事多了,这些楼是怎么建起来的?背后都是谁?经得起查吗?” 老张觉得手下这些问题幼稚,他觉着房东也不容易,这之后,小楼要被拆,“包租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车终于来了,但来人说公司要求给每人涨一百元。老张只同意按照每个车涨一百元。“我让记者曝光你们!”“报吧,其他村也在搬了,还得涨。”来人毫不示弱。老张要搬到沧州,一趟一千多元,总共要三四万元。 抱着一大摞衣服,人们开始装车。旁边,三辆车挤在一起,艰难地重新调整着各自的位置,以便走出去,但不远处,一大堆垃圾又占去了半条路。 临街的店多已清空。一间服装店里,一个女人抱着头蹲在屋内墙角,门外的男人时不时回头看下,女人是在哭,哭得毫无声响。蓦地,男人说了句:“走吧,等人来抬你?”女人蹲得更低了。 三天前,男人谈好清河一处院落,东西也搬过去了,今天却说要涨价,男人瞒了一白天,晚上才讲。女人听了就哭了。 哭声 超市正在清点最后的货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经过,驻足观望。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玩具扔了出去,孩子捡起说了声谢谢。“你爹妈呢?赶紧回家!”老板喊道。 一对小姐妹,抱着枕头从黑暗中跑进巷子。灯光下,她们有些犹豫:“二姨家是哪个?”她们将在这里度过最后一晚,凌晨4点,和家人一起出发回邯郸去。“搬家的因为装错了车,打架。”人们争相讲着这几天的事情。 有人觉得这并没什么。这样的情况在多年前大红门一场大火后也发生过,“现在好多了,就是给的时间太短。” 一路向南,很多人是那场大火后搬到新建村的。远了点,但加工后的衣服,就可以卖到批发市场去,手巧、出活儿快的工人,一个月能拿到近万元。 几个包裹严实的女工,守着十几件行李,等着老板包的小客车到来。她们要到一千公里之外的常熟去,一趟货车,一万多元,一辆客车,也是一万多元。 空空的一条巷子里,一个男人推着手推车走出来,上面放着鱼缸、富贵竹、小桌子。几条狗跑过,旁边的女人停了一下:“这不是那谁的狗吗?”男人没有停步,走入黑暗里,回了句:“人都这样了,还管狗?” 一个桌子从户外的楼梯上意外掉了下来,发出巨大声响,对面一栋楼里随即传来孩子哭声。人们愣了一下:“怎么那栋楼里面还有人住,不是早搬走了吗?”唏嘘不已。 人们相互转发了几段视频:沿街的门店被清空,厨师站在街上不知所措;工人们拎着行李排队离开,甚是“壮观”。那是往年春节前才有的大迁徙,但这次提前了。 一队黑衣人正在村委集合,搬家车经过时,车里的人探头望着。不远处,就是那场带走19个生命的大火现场,那是一个叫“聚福缘公寓”的院落,比他们离开的那些要大很多。 冷风中,弯月已沉落,走出巷子,漆黑,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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