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蔚青

一路疾驰，来到悉尼港时，已是黄昏时分，我们沿街寻找早已在网上订好的家庭旅馆。小街安静而美丽，都是二层小楼的民宅，却各有各的颜色。走进小街深处，看到一座白房子，平台上挂满鲜花，那美丽的红白相间的花朵，在清风中招摇，像一个童话世界。我们的目的地到了。需要说明的是，这是加拿大北部的小镇悉尼，据澳大利亚著名的首都悉尼万里之遥。

小旅店干净而简单。进了门就是主人的客厅，沙发，电视，壁橱，都是居家的样子，唯一商业化的，是靠门的小小柜台，摆着一些表格和一圈钥匙。房间墙上挂着主人几代人的照片，老人慈祥孩子可爱，是一个大家庭。家具也都是老式的，保养得极好，干干净净，尤其是桌子的黄铜把手，镂刻成繁复的欧洲风格，彰显着历史。窗帘厚重，沉沉的垂下来，一下子就把室内室外隔成两个世界。加拿大的欧洲移民，都还保持着民族传统，尤其是纽芬兰附近的地区，如果乘飞机回欧洲，只有四五个小时的路途，对他们真是再方便不过。女主人身材高挑而丰满，一头灰白头发，圆圆的脸上带着真挚的微笑，说明我们可以自用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葡萄肉桂蛋糕，给我们做饭后甜点。卧房并不大，却干净简单，床单洁白整洁，半开的窗透进海边的气息。我们很快安顿下来。

厨房外是面向大海的阳台，细细的长方形，摆着几款设计不同的藤制靠椅，一尺见方的小小几案上放着一些书籍。我们从后门走出去，看到有些荒芜的后院，中间的小径已被客人们踩得残损，两边的土地也荒芜着，只有靠着栅栏外侧边，开着一些深蓝浅黄的不知名的野花，也有一些单薄的吹弹得破的喇叭花，粉红粉白的争相怒放，有的一直爬到墙上，有的还在土地上找寻出路。这院子与精致的园艺有所不同，处处透着一种野趣。后院没有栅栏，也没有门，向大海全面开放着。

我们在幽暗的街道上散步，不远处的港口停泊着巨大的轮船，船上点点的灯光，在大海上显得落寞冷清。天空的月亮也显得很渺小，桔子一样遥遥地挂着。海上升明月，大概就是这样一番场景，有一种不可触摸的遥远。如果在此时写下“天涯共此时”这样的诗句，想必那种相思铭心刻骨又柔肠寸断。怀远与相思是多少文人骚客笔下的漫漫长路，而今日我站在异国他乡，突然体会到那种幽然而辽阔的远古之思，仿佛古今之情突然贯通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为在此一瞬，打通任督二脉。

小镇的夜晚安静寂寞，如入无人之境。脚下的石板路坚固而破旧。加拿大人是实用而不花哨的，他们在修人行道时，要挖下去半米左右深度，然后浇筑水泥。这样的人行道，可以存在多年，不必重修。虽然外表看来灰灰旧旧的，却质地坚硬。

悉尼港也像所有小镇一样，只有一条主街，街上排列着蔬菜店百货店食杂店古玩店服装店和小小的餐馆，此时都已关门上锁，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橱窗中的物品。我们把头贴在橱窗上，面对这些平日匆匆而过从不注视的物品评头论足。行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望不远处的海上的轮船，断断续续地谈论随时想起的话题。我们经常会谈到在国内的家人和朋友，好像他们一直与我们同行在这古旧的街道上。而明天，我们将乘着海上的大船进入纽芬兰。

一夜无语。清晨我拉开窗帘，眺望窗外的大海，那窗并不大，挂了镶着蕾丝花边的镂空纱帘，然而窗外的景色竟是如此辽阔无边。清晨的大海平静安详，天空中弥漫着清浅的蓝色和乳白色的浮云，几只海鸥箭一般飞起来又落下。一个单薄的年轻人正走过窗前，他脚上的一双高筒靴又大又笨重，明显与他的身高不成比例，然而他却目光直视，大步向前。天空，大海，海鸥，高耸的桅杆，海边行走的目不斜视的少年，是我从窗内看过去的美丽的海滨风景画，他们让我想起《天堂电影院》的第一个镜头，平静而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