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城四月犹飞雪

menghan · 发表于 2002-4-7 02:36

满城风絮(五)

蒙城四月犹飞雪

记得当年流浪蒙城的前夜，登陆MCGILL主页。网页正中有一副图片，照的是靠近校门的那尊James McGill的塑像，只见麦爵士顶风冒雪，须发皆白，行色匆匆。下面有一行说明，乃TS艾略特的名句：四月是一个残忍的季节。

此后几度春秋代序寒暑往来，我真真切切地体味到了这句诗的涵意。

人们都说蒙特利尔一年有半年的冬天，大体上不差。但这半年并非均匀分布在年前年后。这里的冬天来得并不早，十月份基本上还是满山红叶，秋色正好；十一月份开始降雪结冰，冬意弥漫。有一年一直到12月20几还未见雪花飞舞，正当人们都认为要史无前例地迎来一个Green Christmas的时候，一场大雪终于还是姗姗迟来，算是没有辜负大家的望岁之心。所以，其实这里冬季揭幕的日子比国内华北地区早不了多少。随后两三个月，天越来越冷，风越刮越硬，冰越结越厚，雪越积越深，人们的心也随整个城市进入了冬眠期。这是一种顺天应时的休眠，一种心安理得的沉静。知道就该是这个季节了，而这个季节就该是这个样子，即使国内也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光景。此刻，春天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几乎没有人真正投入地去盼望她思念她。

就在这冰封雪盖中，圣诞，新年，春节，元宵，一个个或中或西的节日走马灯般地来来往往，在这冬的最深处，给人们僵冷寂寞的心灵带来一次次欢乐温馨的慰籍。出了正月，正是阳历二月将尽三月初的光景。大洋彼岸进入早春时节，“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蒙城也似乎开始酝酿些许春的气息了。白日越来越长了，阳光也越来越亮了，无风的正午时分，走在阳光里已颇有点暖洋洋的感觉。残雪消融的地方，会露出一块块斑斑驳驳的草皮，黄黄绿绿的，给厌倦了灰白两色的双眼带来一些久违的舒适。如果有持续一周左右无风无雪的晴好天气，气温可能会爬升到冰点之上。看着这冰消雪融“春”水滋肆的景象，初来乍到的新移民便会认为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要来了，认为这传说中令人生畏的魁北克之冬也不过尔尔。于是有人满街满巷地象基督徒那样tell the good news, SQ的BBS上也有人在兴奋地讨论春游的计划。计划书草就了，车马也备好了，准备晚上睡个好觉，明儿一早便登上踏青寻芳的征途。然而。。。夜来忽觉窗气爽，罗衾不耐五更寒，天明往外一看：又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眼傻了，心凉了，迭好的棉衣又被从箱子底揪出来，笨重的踏雪靴又套到了脚上，收好意马，唤回心猿，重新陷入漫长无望的等待中。

过了几天，气温再度回升，新下的雪又化得差不多了，风和日暖的让人无法不心动。细瞧一瞧，草似乎更绿了些，避风向阳枝头甚至已有些芽苞的模样。记起故乡已该是“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情形了，暗忖这次春天该真来了。于是重新从抽屉里取出那计划书，重新呼朋引类，厉兵秣马，准备去寻花问柳。然而，又一次然而，忽如一夜春风来，花倒是看上了-----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次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能开始新一轮的等待，煎熬中的等待。这种周而复始的轮回，在每年的这个季节都要上演若干次，如同经济危机阿的周期。在这种轮回循环里，人们捱过了二月(“二月春风似剪刀”)，三月(“江南三月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四月(“人间四月芳菲尽”)；在这种轮回循环里，人们度过了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炒黄豆”)，三月三(“记得那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寒食清明(“寒食清明数日中，西园花事太匆匆”“寒食清明都过却，最怜轻负年时约”)；在这种轮回循环里，人们幻灭了一次次的梦想，收获了一遍遍的绝望；终于磨断了所有期冀的触角，只剩下了心灰意冷的麻木；在这种轮回循环中，人们总算领略了魁北克漫漫严冬的残酷，开始怀念杏花春雨的江南，甚至风沙迷漫的京都了。

眼下只是四月初，新的周期正在酝酿之中。除了等待，我们别无选择。等过了五一，等微熏的南风吹过，缤纷的郁金香一夜间开遍了大街小巷，迷蒙的风絮飞满了蒙城的天空的时候，你终于可以放开嗓子，结结实实地喊一声：
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