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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的圣诞树

文：Alan Chen

艾伦姓陈，为了方便找工作，给自己取了这个英文名字。

来到多伦多后，艾伦找了大半年的计算机工作，简历发出去了两百多份，丝毫也不见回音。眼见存款直线下降，失望之下，他接受了一位朋友的建议，参加了电工培训班，考取了电工执照，加入到浩大的新移民电工潮之中。

还算幸运，艾伦找到一家叫“昆腾”的公司。可惜此“昆腾”非彼“昆腾”，这是一家从事电气服务的小公司，时薪十元，工作地点在另一个城市京斯顿，因为公司在那有项目，主要是更新当地几所中小学的照明系统。

老板在当地租了汽车旅馆，于是艾伦穿着新买的工作鞋，带着新买的工具和一星期的饭菜，开着二千元买来的破车，开始了他的电工生涯。

艾伦和其他几个白人小伙子，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半，扛着梯子，系着工具袋，从一个教室到另一个教室，拆装那些数不清的日光灯，白炽灯，灯架，整流器。

星期五的深夜，艾伦独自驾车回多伦多。每当行驶在四零一号公路上，疲惫的身心，浓浓的睡意，车外是漆黑的夜和点点的星光，艾伦恍然模糊了身在故乡，还是异乡；是回家，还是驶向远方。

数月之后，艾伦回到多伦多，跟着一个叫托尼的东欧裔的电工做电气安装维修，每天托尼驾着公司的车，到不同的地点，带着艾伦干不同的活。

一天，他们在一个本田销售部的营业大厅改装灯具，托尼回车上取材料，艾伦为了不中断大厅的照明，带电作业，不知为什么，缠着电工胶带的线头从连结孔出来的时候，居然击穿，炸出了火花。营业部经理大为光火，“我可不想有人电死在这儿，我还要做生意呢。”他狠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艾伦。

又一天，他们来到一家乡村高尔夫俱乐部，为这儿的咖啡厅安装排风设备。放眼周围的景色，优美而静谧，虽已是深秋，仍有人在打高尔夫，咖啡厅内，几个人在喝着咖啡。他们一会儿在房顶忙乎，一会儿在厨房忙乎。托尼慨叹：“唉，有的人在玩乐，有的人不得不工作；有的人在屋里喝咖啡，有的人在房顶饥寒交迫。” 艾伦心想：“这个排比我还能续：有的人报酬每小时二十多，有的人只赚十块钱。”

入冬了，公司接到一个较大的项目，这就是在FINCH西大街上的一幢商业大楼电气设备改造，公司将一部分人员投入到这里，由托尼带队，有其他几个白人电工，艾伦和老于，一个和艾伦一样做电工助手的新移民。

因为老于和艾伦是助手，所以理所当然地该干脏活，累活。打墙，钻眼，布管，不仅累，还一身的灰尘，带着眼镜口罩也挡不住，吐口唾沫都是黑的。在钢筋水泥天花板上钻了一天的眼，胳膊也难抬起来，晚上做梦，整个身子都随着冲击钻的频率抖动。老于安慰艾伦：“还好咱们在室内干，这大冬天的，要在室外干可遭罪了。”

工地上没有微波炉，只好自备保温筒，保温杯，早上六点多出门，中午十二点吃饭，不冷不热的，对付肚子；也没地方换衣服，汽车座位上垫块毛巾，下班就这么脏乎乎开车回家。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托尼通知老于和艾伦，第二天他们的工作是到室外给大楼外面的十棵大树装点圣诞灯饰，并说气温将会很低，提醒他们多穿衣服。

二十四日，相当于中国人的年三十。艾伦穿上以前没穿过的保暖内衣，戴上围领，冬帽，可惜了一件羽绒衫当了工作服，一双绵羊皮手套当了工作手套，不然怎么办？线手套太冷，棉手套又干不了活。

天空灰灰的，厚重的象要压下来，零零星星的飘下片片雪花，北风吹在脸上象用刀子在刮。FINCH大街上车辆来来往往，各自赶路，人行道上已很少行人，偶尔一两个人在候车亭里等待公共汽车。

要装饰的大树将近十五英尺，圣诞灯饰要从树根一直缠绕到每个分支尽可能的顶头。每串灯饰的两头一边是插头，一边是插孔，两串灯饰之间用插头插入插孔，再用电工胶带将它们扎紧扎牢，以防脱离或进水。每串灯饰二十英尺，每棵树要完成二十串灯饰。

老于和艾伦每人两架人字梯，一个六英尺，一个十英尺，可是枝桠太多太密，纵横交错，大部分时间他们不得不带着灯饰和电工胶带抱着树干，或抓着树杈，空中作业。

他们互相提醒千万要小心，四五十岁的年纪，拖家带口的，一把骨头摔在这异国他乡可就太惨了。老于说：“还好没下大雪，这要是下大雪可遭罪了。”

天气比预想的还冷，他们每干几十分钟，不得不跑到大楼里去暖和暖和身子。

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托尼跑来告诉老于和艾伦，他家人等着他，他必须回家了。叮嘱他们今天一定要完成这些灯饰，并通电测试，一切正常才能回家，客户希望圣诞期间，这些圣诞灯饰工作良好。

终于干完了。通电测试，有几棵树部分灯饰不亮，赶紧检查，重新包扎，有一串灯饰怎么都不亮，只好跳过，接到下一串灯饰。

大功告成，十棵圣诞树一字排开，璀璨妖娆，与街灯，大楼的装饰灯交相辉映，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夺目。此时，大街上，大楼里已看不见一个人了。

圣诞节的晚上，大雪覆盖了多伦多。从朋友家出来，艾伦开车路过FINCH大街上这幢大楼，他对妻子女儿说：“看，这就是我和老于装点的圣诞树。”女儿说：“哇，爸爸真棒！”

艾伦心里颇感欣慰，可不知为何，眼泪却盈满了两个眼眶。

文：Alan 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