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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往事》(1-10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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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16 11: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

偶尔,我还会梦见他。

***
我象曾经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在蒙特利尔的地铁站台里候车。

地铁里散落着慵懒的乘客。有同伴的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更多的人和我一样,以一种短暂的超脱感存在着。想心事、盯着大理石地板上的方块发呆并且试图拼凑些什么出来;大多时候只是个漠然的个体,竖起耳朵听远处是否有地铁轰隆的声音传来,在失望之后漫无边际地看着不知道何处……

我四处环顾,看看四周的人们。结论和从前一样,我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无法产生丝毫兴趣。直到我看见他。

他是个亚裔,正在和女伴用法语交谈着。看起来是本地长大的CBC。他说的话不多,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这些并无特别之处,即便他的女伴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本来也不会吸引我太多的注意力。我注意到他们,是因为看到他手臂上的刺青。这个刺青是用隶书体刺成的,力道均匀,不张扬,似乎还有些秀美。显然绝不像大多数中国字刺青那样敷衍了事,我甚至看到过外国人在自己身上刺“强盗”或者一些不知所云疑似来自日文的汉字。然而这些对我来说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刺青刺的是“之洲”,而“之洲”,是我的名字。

“之洲”二字,当然来自于诗经第一篇《关雎》,并无出奇之处。只是这样平淡寻常的一个傍晚,在一个我平凡的地铁站,出现在一个并不特殊的人手臂上……所有的不奇特加在一起,难免让我在这个无聊的时刻几度沉吟……

在梦里,这些情景都是不连贯的,就象一片一片被切割的碎片。

有时,我试图让他先发现我,然后愤然转头,抑制着心里的悲楚,假装不认识,在心里揣测着他的态度。我的梦当然不堪这样的揣测,于是醒来。

有时,我会终于下定决心走过去,叫他的名字,对他的女伴礼貌地点头,说说天气,然后在地铁来了以后礼貌地告别,各自走入不同的车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任满腹疑问排山倒海地翻滚。然后突然清醒。

还有的时候,我愤然走过去,无视他的女伴诧异的目光,急切地问出那个埋藏在心底的问题“为什么你没有来?”这句话我仿佛已经埋藏了一百年。所以即使是在梦里,话一出口,我仍旧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庞大的心悸和犯人等待判刑时一般忽好忽坏闪烁的期待。他们却诧然地看着我,显然根本不认识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如何是好地醒来,发现眼泪已经滑到枕边,这更不是我想要的。

……

只有偶尔的时候,我似乎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看完了“之洲”二字,我失神片刻,就木然转开视线。从容地过渡到另外的梦里去,没有一点点留恋和徘徊。这最后一个情形,完全和发生过的事实完全一样。因为,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因为,那时我并不知道有后来。

***
在所有的梦里,我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 当时他的女伴被脚下显然漂亮却也显然不舒服的高跟鞋磨伤了脚,她撒着娇,而他看了看,一笔带过说了句什么。

(2)

那时我独自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里。

虽然我早已经厌倦了颠簸流离的生活,却早已经习惯了用一只大大的皮箱带走我所有在某个城市的痕迹。也许记忆还有,可是非常稀薄地存在与精神之中,在物质上,我已脱离那些成为记忆的过去而存在。因此我的适应能力被迫变得越来越强。

然而,我始终需要时间了喜欢上一个陌生的城市。站在城市的角落,有时会问自己是否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自己 ------ 没有朋友,了无牵挂,只有一个很明确自己却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的目标。当然,它们是无解的问题。

我到蒙特利尔多少有些不得已的因素。我的身份尴尬,不是移民,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小留学生。大学毕业之后,父母供我在安省完成了硕士课程。出国之前,我想他们只是期待我学成之后能回去找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可是临到毕业,我懵懵懂懂,却渐渐发现同学们大多各有打算,有的继续读博士,有的申请了美国的学校,有的选择蒙特利尔学习法语以争取移民魁省……我并不是个很好强的人,但是从来也不肯被洪流隔离出去。因为不想当极好或极差的异类,从小到大,我的人生都在按着既定的方向有序地前进。所以既然没有人回国,那么我也要留下来。

慢慢地,我也开始努力喜欢既成事实的环境。

每天,夏日早上微凉的风轻轻抚摸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夹带着风的轻柔。我甚至能闻到清晨的割草机修剪好草坪以后,草坪上残留的草汁清淡的甘甜味道。城市里充满了欧式的建筑,它们古老而且亲切,完全没有现代化都市的威严感和高大气势。在上学的路上,我会无聊地数着一定要爬上爬下的93级台阶,悠闲地穿过马路,在汽车里面看窗外的风景,艳羡那些洁白的彩色的绣球花装点的怀旧的窗下。

我开始有朋友,也因此得知可以用交换语言的方式增进法语。

那次的见面,这是我第3次面试了。如果不成功,我就打算放弃。

我的第一个面试者是个本地法裔男孩。我用蹩脚的法语和英语勉强可以和他交流。他说他并不想学中文,只不过想了解一些中国文化。这是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我拒绝了随后他提出的一起去喝咖啡的要求。

我的第二个面试者是位老人。他说他退休了,时间难以打发,所以愿意无偿帮助愿意学习法语的人。他态度和蔼。如果不是他后来说话的时候开始拍着我的手甚至摸我的脸的话,我会很感激。我几乎是仓皇夺路跑掉的。学习语言虽然重要,可显然还没有到要牺牲色相的地步。

我暗恨这些鬼子,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天真,还是觉得中国人天真。

我下决心一定要找一个真正希望交换语言的人,所以我在广告上明确注明“只交换语言,不接受无偿帮助。”请e-mail联系云云。我的中国同学告诉我,交换语言是法语方市场,并没有太多人想学习中文的。可我还是决定坚持,否则,宁愿对这个“交换”游戏说抱歉。不出意料,没有人联系我,我竟有些窃喜和轻松。

当我坐在硬邦邦的铁架秋千上等待的时候,随着约定的时间远去,我对我的第三个面试者也彻底失去了兴趣,于是索性荡起了秋千。荡秋千是我最喜欢从小就拿手的游戏,悬空的感觉让幼时的我格外向往飞翔。所以我有的时候也想,迁徙虽然使人疲惫,但是如果有一天真地停下来,我是否就真的会喜欢?

玩够了,拍拍手,整好衣服,我去捡地上的书本准备离开。我看见了他,曾经在地铁见到过的男子站在我面前。凡是少许注意过的人,我是过目不忘的。看阵势,他显然就是我的第三个面试者。

“Hi…”他似乎在等我开口打招呼,“bonjour”,我艰难地说。

“你好,翟小姐。”他用纯正的普通话回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又似乎不能什么都不说。“德西纳先生?你迟到了15分钟。”我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决定,“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没有迟到。”他解释道,“我一直在对面的草坪上看书。因为看到你在荡秋千,似乎不希望有人打扰的样子,所以没有走过来。”他的语气却完全不是在解释,好像只是在通知我。

我不喜欢这样的谈话方式,也无暇思考这个理由的可信度,“你的中文这么好,完全不需要语言交换。”

“那要看你的中文有多好。”他回答,似乎有一丝笑意,声音却完全没有色彩。

“我通读四书五经,能颂诗词歌赋。”不知怎么,我有些负气。

“那说句关于秋千的诗好了。”

“黄蜂频朴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我皱紧眉头,随口回答。

“你被录取了。”他说。不等我回答,他说了一大串我听不懂的法语。

“那又怎么样?”我夹好书本,打算走了。“我讨厌你们所谓法式的交往,在我看来,无比虚假。”我径直把这些日子的怨言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我突然诧异为什么在受到其他人我认为的“羞辱”之后只知道逃跑躲掉,在他面前却冲口而出。没有语言障碍显然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另外毕竟他是亚裔,有亲切感,而我也在潜意识里认定自己能大概猜到他心里想些什么。在不同种族和文化的人和人的相处之中,文化背景是桥梁,也是不可摆脱的枷锁。

想到这里,我有些气馁。不禁暗自觉得孤身在外,自己实在可怜。人在屋檐下,以目前的情况和我的条件看来,要移民,我必须要学法语。可是,我真的需要移民吗?

“我们可以选择的事物太少,所以一定要勇于尝试。”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透着冷漠和漠不关心。

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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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6 11:54 | 只看该作者
(3)
我的学习进展当然顺利。反正以我目前的水平,也实在讨论不了什么高深的话题。

我的语言同伴的背景对我来说还完全是个谜 --- 他很少谈到自己。

我问过他“你是混血儿吗?”他e-mail上的署名曾经让我以为他是个本地洋人。

“我是纯正的中国人。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史航。”他否认之后除了勉强吐出一个中文名字,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至少简短说一些自己的情况。比如他不是混血儿,却为什么姓德纳西?

他什么都没说。我也就小心地把这些话题绕了过去。心里的好奇心却更重了。他有一个洋人的姓氏,为什么呢?他结婚了跟着太太的姓?看他和女伴的举止,显然不是夫妻。那是因为母亲再嫁?还是因为他是被收养的孤儿?我偷偷猜测着,却不敢再问起。显然这个问题是他的硬伤,最好不要问,而且就算问了,他也未必肯说。

他倒有时候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女伴。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们中国人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倒多少有些讳深莫测。我定义成女伴,是因为在有一次我说到曾经在地铁里看到“你和你女朋友”的时候,他纠正我“不,我和阿瑞安娜只是在一起。”“在一起?”我开始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渐渐地,从他提起的口气中,我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算了吧,我也懒得多操心,不想多打听。除了“交换语言”,他的生活方式和世界和我毫无交集。除了猜到他大概二十七八岁,我不知道他的年龄、他是谁、做什么的,我甚至不知道史航是不是他的真名。反正我们只是交换语言,他的背景又关我什么事?这样想想,我就释然了,不再主动问起关于他的一切。

但是我心里的公平感却不依不饶,在他问起我的名字的时候,我说我叫翟舟。

幸好我们的谈话并没有因为这些入门话题的缺席变得无聊。实际上,他知识丰富,而且很健谈,我获益良多。

他的中文相当不错,中文显然是他的母语。可是他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却似乎很古旧,他喜欢古体诗词歌赋,对现代文学却毫无概念。有时我说起中国现在的一切,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的知识都来自于别处,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体会过。我说的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我相信他学习中文的诚心。

他是个努力的学生,同时对我法语的学习也非常苛刻,不允许我按照自己的语言习惯吞掉一些发音。“法语是很精确清晰的,就象是一个出身名门的闺秀,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对待它。”

我暗想:平凡人家的女子就能随随便便打发吗?我隐隐有些不平,却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我和他还没有熟到可以直舒胸怀。

除此以外,我们勉强可以算熟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开始互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有一次,在谈话结束后,他突然说,“作为朋友,我们要不要按照这里的礼仪习惯,亲吻脸颊拥抱告别一下?”

我为“朋友”两字产生的一点点少少的感动迅速被强烈的厌恶感驱逐了个干干净净。“我才不要。我说过我讨厌法式的虚假。我才不要当啄木鸟!”

“啄木鸟?”他一愣。

“是呀,这里的人见面分手就象两个大鸟一样互相在彼此的脸颊上碰来碰去,嘴里还要发出类似啄木鸟啄虫子一样声音。我每次看到头皮都会发麻!我是中国人,不想入乡随俗。何况我连法语都不怎么会,何必凑这个热闹。反正我永远都不打算尝试。”我热血沸腾地说。

“这么坚决?”他似乎理解了。

我狠狠地点头。

“噢。那你下次用英语告诉他们‘My French is not well, but I french well’。” 他眨了一下眼睛说道,语气却仍旧很严肃。

“什么意思?我不懂。”我正待追问。

“这是今天的作业,回去自己找!”他很认真地说。

我也许不够好学,但是肯定很好奇,而好奇是求知的原动力。原来French这个词在魁省的法语里已经被过度成动词,用做指代French kiss的动作。

知道答案以后我很懊恼,本来就提得很高的警惕性更加敏感了。以至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表现无法自然。我不善隐藏,看我心不在焉,他当然察觉到了。

“你怎么了?”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什么。”我端坐如山,巍然不动。

“找到了french的意思?”

“嗯。”我含糊地咕隆表示回答。

“小姐。你小小年纪,何必把自己保护得像个不可侵犯的老处女?我看起来像色狼吗?”他摊开双手,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我没有料到他的坦白,想到他对自己的形容,不由自主噗哧笑了起来。

“我抗议你对我人品的质疑。我们是朋友,ok?”他说“没有你的允许,我可不会对你怎样。”

“我… 不是那个意思…”听他这么说,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可以french你一下?还是你打算french我?”他揶揄我道。

我的脸涨红了,“我不太习惯你的说话方式。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本意才好,也许应该算文化差异吧。哎,我检讨自己是不是警惕性也太高了。

“算了。我明白了,反正你说什么就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就对了。”他难得地咧嘴笑了,看得出来,他的笑并非象平常那样是笑不露齿纯粹的敷衍。

“现在开始学习了。”他迅速恢复了常态,快速地说。

(4)

学校里面的食物实在是糟糕,附近的餐厅也乏善可陈,我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面,无法自己做饭。在吃了1周的所谓意大利菜、墨西哥菜、还有难以下咽的三明治和各种冷食之后,我突然怀念起大众垃圾麦当劳。麦当劳在离学校不近的地方,需要倒车才能到。下课以后我背着重重的书包千辛万苦买了麦当劳的套餐做晚餐。想象着自己坐在房间里听着音乐悠哉吃饭的情形,决定把套餐带回去吃。

想象中的悠哉原来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我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提着食物,走到汽车站,我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最快的回到宿舍的办法。

脚是江湖嘴是路。我环顾四周,汽车站只有一个看报纸的老人家。鼓足勇气,我用缓慢又清晰的法语问“请问蒙大怎么走?”

我不确定老人家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法语,但是显然蒙大几个关键字她是明白了。她真得很老了,行动非常迟缓,慢悠悠地站起来,她冲着街对面指指点点,我大概明白了要到对面去坐车。这时候我听到耳后有人用英语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转头看去,是个高大的男子,皮肤黝黑,因此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头发修剪地十分整齐,有些斯文的感觉。而且又是个亚裔。这些日子,我被突如其来不明真相的帮助弄得很有些草木皆兵。慌忙之间,就冲对面指指,匆匆谢过老人家,一头走到路口。是红灯,我只好等着。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双手都被占满了,等一下把月票取给公车司机看都变得有些困难。于是我试图把饮料放进放食物的纸袋里。饮料是冷的,食物是热的,我甚至感觉到了食物的热度在饮料的冰度侵蚀下迅速消失,于是开始后悔自己选择外卖的决定。返回麦当劳也许是个明智的选择,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可是走了几步,饮料就倾斜了,慢慢地倒了出来,渗软了纸袋。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湿透了的纸袋就会破掉。我只好把饮料拿出来,把袋子干的部分卷住下面的食物,然后恢复刚才的姿势一手一物。适才倒出来的甜性的饮料汁沾在我的手上,粘糊糊的。我对我晚餐的舒适度开始感到怀疑。

绿灯了,我胡乱把食物抱在胸前,准备冲过马路。

耳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随即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饮料全倒了,洒满了全身。我的第一意识是好丢脸,试图站起来。这时候,我才发现的腿很痛。我再次努力,痛苦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我,我这才得以成功站立,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被汽车撞了。还好是在街口的转弯处,车速不高,并不严重。

是刚才的男子扶我站起来的。

我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自己的狼狈和窘迫,心里急切地想要赶快回到宿舍换衣服。正打算感谢大家说再见之际,警察来了。行动缓慢不等于思维迟钝,是刚才我问路的老人家自告奋勇地报警,并且要求给我做证人。

看来我是一时半会走不了换不成衣服了,我为此愁眉苦脸。明显以为我是落魄的公主,旁边的男子用中文说“别害怕。我会陪着你。”象是台湾口音。

我不知如何应对,更加不知道如何推辞他的好意。天知道,我现在只想回去换衣服!

他替我交涉了一切。我却并不是太感激。

他热心地陪我去了医院,陪我检查。我在检查的时候却在没有良心地满脑子转着怎么打发掉他的办法。当我在医院被检查过基本没有问题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果然,他热心地要送我回家。

我用刚才想好的办法回答“不用了。我的男朋友会来接我。谢谢!”

他却坚持要等到我男朋友来,并且不由分说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我用。

我的身上只有课本上随手记下的史航的电话号码。只好硬着头皮冒昧地拨通了他的电话。他显然在嘈杂的酒吧里,听不到我极力压低的声音。我只好大声说:“史航,”我不得不表现的亲密让自己浑身发冷,“我出了车祸,在xx医院,你来接我好吗?”

“我马上来。”他匆匆挂断电话。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诡计得逞以后,我的心情格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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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6 11:57 | 只看该作者
(5)

在等史航来的时候,为了不冷场,我和热心的男子开始进行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看到你穿着写了北京舞蹈大学几个汉字的t-shirt。看你的长相,断定你是中国人。”他得意地笑笑“才来这里吧?我是台湾人。我叫李慕汉。你呢?”

听说是中国人,忽略掉海峡两岸的政治问题,我们还是血脉相承的同胞,我立刻放松了警惕,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解释说,“我不是北京舞蹈大学的。因为去北舞找同学玩的时候,爱慕虚荣才买了件T-shirt穿着玩。”

“爱慕虚荣?你这样说自己?”他哑然失笑,“你不需要解释那么多的。你不是本来就打算冒充?何况别人的误会不会玷污你的人格。”

好像是的。我有点悻悻然,回答:“我这里的女同学到Mcgill大学玩也会买那里的T-shirt穿。天下真是大同。”

说完又觉得这个结论和自己先前的认定相反。“可是外国人的想法和我们又有很大差异,天下到底是不是大同的呢?”我有些闷闷地说。

“文化有相同处也有差异。应该说两者都存在。”他笑着回答。

“我对鬼子可没什么好感。”我激动地大放厥词。

“鬼子?你是说外国人?”他问。“说说看,有什么不同之处?”

显然我们还有两岸的文化差异!将就吧,在这个地方,这些可以忽略不计。我干脆顺着这个主题和他热切地聊了起来。浑然忘记了刚才还在算计捉摸怎么摆脱他。

“当然完全不同。你不觉得他们,包括你表现地太热心了吗?”看着他一脸诧异,想到以后恐怕不需要见到这个人了,我毫无顾忌地大放厥词,大叹:“很简单,我们都是中国人。我就是在这样的思维方式下成长的,我知道大家的平均善良水平是什么,并且早就习惯了捉摸和猜测这些细枝末节并且现实地可怕的心理活动。一般来说,人们都只关注自己的得失利益,也算无可厚非。”我顿了顿继续说,“在我习惯的这样一个大环境下,突然有一天在大街上,有个陌生人热情地吓人地要帮助你,你让我怎么能不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你认为我不怀好意?”他笑了起来。

“在我不知道你是个中国人之前,是的。当然现在不是了。何况,我对鬼子们的猜测并没有太大偏差。这件假装热情心怀鬼胎的事情,一般的中国人是做不出来的。”说完之后,我有点小小的后悔,自己似乎太偏执太坦白了。

“翟小姐,你很有趣。”他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世界其实很糟糕,不过它也有善的一面,也许只是等待你去发现。”

“是吧?”我耸耸肩膀,全然无所谓。

“何必这么计较?”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翟小姐,你说得没错。可是这样想,会让你不快乐。”

“我是不齿这样的小气做法的。可是根据经验看来,如果不彼来我往,就会被当做傻瓜看待,那对我可没什么好处。自从我到了这里开始独立生活,就不知道什么叫快乐。适应一个陌生的城市需要精力和时间,简直不可估量。”

“有时当个傻瓜未尝就不好。”他转口问道,“你的男朋友呢?也是刚来吗?”

“男朋友?”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迅速在脑子里编好了理由:“他来了很多年。我们交往还不是太久。”这个话题不宜多谈,我赶快岔开话题,问他一些台湾的事情。

闲聊的时间飞快地过去。我正在控诉学校餐厅的食物的时候被李慕汉打断了。“好像你的男朋友来了。”他高兴地说。

“男朋友?”我再次发懵,“哦,这么快!”我迅速站起来,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医院门口快速走过来一个高高的身影,是史航。我赶紧迎上去。

史航打量了一下我,看到没事,好像松了一口气。他冲李慕汉礼貌地点头。

“你好!你女朋友受了点轻伤,警察已经登记过了。对方违规,红灯右转,负全部责任。” 李慕汉先我一步解释,我震惊于他一开口说的就是中文,要知道,史航的外表可一点不中国,至少一点不大陆。

我尴尬至极,不知道怎么表现才好。

“哦?” 史航的嘴角歪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谢谢!”他回答,拉住我的手。我试图甩开,却被他拉得更紧。我只好不动声色。

“那……我就先走了!”李慕汉告辞说。

“等等!”我叫住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现在后悔死了自己的决定。从心理上,我现在觉得李慕汉更像那根救命稻草。早知道还不如拜托他送我这路盲回去。要知道比起现在的李慕汉,史航明显更不好对付一些。自找麻烦,哎,世事弄人呀!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需要的话,给我电话吧!”李慕汉笑了笑,把电话号码写下来,递给史航说“你的女朋友,她很聪明,思想很尖锐。”

我呆若木鸡。

“我的‘女朋友’的确不好对付。”史航笑笑回答,接过电话号码,放进口袋里,礼貌地告别之后。他拖着我离开。

我突然后悔在李慕汉面前说得太多了,我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委屈和心里话全部告诉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还一度被我认定不怀好意。

《蒙城往事》(6)

之后,我和史航照例定时上课准时说再见。我的法语在稳定地进步,他的言语间慢慢对我的进展有了些嘉许和赞赏。只是态度却比从前谨慎了不少,也不再跟我开让我尴尬的玩笑。

我有些失望。原来我的内心也许在隐约盼望着发生着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其实我应该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生么,大抵是期待的愿望总不会实现,意外接踵而至地来捉弄。我不愿多想,多想了只会觉得自己傻。我象一棵浑身充满了刺的仙人掌,把自己保护地犹如时刻准备着反击的弓箭,这样的我,又怎会容忍让自己傻?

但是我想我喜欢上了史航,虽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分析那是一种人在异乡不由自主渴望抓到一根稻草的寄托感,还是他神秘和强烈的性格吸引我。或许,一切原本就不需要一个理由。我只是喜欢罢了。

有人说人来到世上,就是为了寻找自己前生失落的另一个半圆。或许。但我更觉得失散的两个人,并不是两个不分彼此混沌的半个圆。而是八卦的两极,他们像江海里的两条鱼,黑与白,以绝对清晰的方式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圆。这样的两条鱼,很远又很近,就象父亲和母亲。

庄子说,相濡与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一个完整的圆适当的时候分开,便又是独立的两条鱼,你是你,我是我。但无论如何,有这样一条鱼存在,总聊胜于无。我不知道我的那条鱼在那里。因我此生,尚未爱过他人,包括,父亲和母亲。但我知道离开了任何人,我都不会活不得。

日子过得好快,学期就这样很快浑浑噩噩地要结束了。我的最后一次作业,是和拍挡一起针对一个自选话题访问10个本地人10个问题,并且要把对话录音下来。对于一个腼腆如我的中国人,这可真是件头疼的事情。幸好的我的拍挡安是本地长大的CBC。父母都是香港人,虽然被洋化得所剩无几,在我看来到底是黑发黑眼睛的自己人。总比鬼子们来得容易让人觉得可亲。

我们选定的主题是“英语的介入是否影响法裔的文化”。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到繁华的路口随便抓几个过路人,用我们初级的法语折磨人。

大街上的人大体还都和蔼,虽然愿意回答问题的无几。看得出来有些人对我们的这个做法有些厌烦。那还能怎样?除了觉得两个中国女孩举止怪异,他们又知道我是谁?所以我们吭吭吧吧地问,被采访的人只有请多包涵。

或许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生就的自豪感,几乎所有的被采访者都一致回答“英语的介入不会影响法裔文化,并且英语不会成为魁省的主流。”这个答案和我们猜测的一样,因而虽然太阳暴晒,还要偶尔看人冷脸,总体进展还算顺利。倒是有个西班牙裔的兄弟值得一提,因为我们看不出来本地人的差异,不小心采访到了一个说法语的西班牙裔人,他很和蔼且他的回答很有趣。针对这个话题,他的整体回答是“以后的魁北克会被西班牙语和西班牙文化占领”。我和安相互看看,彼此心知肚明地觉得好笑。之后我却突然想,我们同胞也算占领了诺大都市一隅,中国文化也在悄悄渗透到每个角落。却恐怕很难有人在类似这样的采访里大声宣告“以后这里是中国人的天下。”不为别的,我们内敛,更或者说,我们害羞。

采访完毕,为了庆祝我们的工作顺利结束。我们两人决定去吃大餐,于是陪安先去银行提款机上取钱。

推门走进提款机小小的屋子里,看到长长的队伍里在我们前面的是同一个program,平时见过却从来没有说过话的一个中国女孩。她正在和一个拄着拐杖的本地老人在队伍里边等边聊天。看来相谈甚欢。陆续进来提款的人越来越多,等了好久好久,我和安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也累了,干脆不再说话。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个中国女孩和老人闲聊。终于,轮到那个老人提款了,他突然回头问那个女孩“你从哪里来?”女孩说“中国。”那老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边往提款机走边问“你们为什么侵略西藏?”

有些烦躁的等待突然静默起来,没有人说话。前面几个等着取款的人都满怀深意地打量着彼此。女孩的嘴唇尴尬地诺诺几下,也没有再说话。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气直往头顶上冲,想冲上去问,“你们魁北克怎么不独立?”

我什么也没说。虽然很想很想,但我没胆…… 那一刻,我突然对自己极度失望,悲哀地想落泪。

“先生,我想你要先考虑魁北克怎么独立。”有人突然用法语说。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了说话的那个人,是史航。刚才等得几乎睡着,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似乎毫不在乎大家的目光,眉毛轻轻扬了一下,笑笑,算是对大家的打量做了个交待!

我的心开始狂跳。

老人没有再说话。以缓慢的速度取完钱,他离开的时候对那个中国女孩说“对不起,这和你无关。”

我仿佛感到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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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4-10-17 15:18 | 只看该作者
占个坑!写的有意思~
继续继续~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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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7 18:10 | 只看该作者
和和,谢咯,多谢2位鼓励。

文艺垃圾么, 本来创作就是现实和想象的孩子。自恋,不就是爱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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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4-10-17 18:59 | 只看该作者
to 雨出晶人:我很喜欢你的故事。真希望在这个论坛里能多些这样的文字。

to sinper: 现在的女孩多少都是有点自恋和自以为是,能在接受的范围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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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7 19:58 | 只看该作者
多谢多谢。已经答应这里的老大报纸首发,所以以后网上的章节会贴得慢些。

montreal真是个精美的地方,虽然当时好像并不觉得。downtown弯弯曲曲的繁华街道,妖艳时尚美丽的法裔美女们,四处乱闯的车辆和马路.......在记忆的滤网里都变得亲切无比。

我会努力的请继续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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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4-10-18 19:14 | 只看该作者
象是中学时看的言情小说,美丽的奇遇,郎才女貌,都有些酷,然后...唉,虽然过了做梦的年龄和季节,但大家一起自娱自乐,也好也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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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9 00:52 | 只看该作者
每个人的一生都该有些奇特的邂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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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9 15:59 | 只看该作者
多谢,是我自己一稿多投的 出书么,我暂时没这个想法呢。纯粹自娱自乐,想想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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