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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语文化的认同和汉语学习（二）

■文/戈雪 gexue1992@sohu.com

在国外的孩子还需要学汉语吗？

在国外的孩子，还需要继续学习汉语吗？怎样学习汉语，仅仅是保留会讲汉语还是需要更深层次的对汉语言文化的学习？深到什么程度？

这是很多老移民和新移民家庭在面对孩子教育上共同的困惑。

去年7月，我第一次来蒙特利尔采访时搭乘一位先生的便车。他来加拿大已经10年，儿子15岁了，谈到儿子的汉语，这位自己事业有成的先生痛心疾首，说，当时忙事业，也没有意识到，现在，孩子除了简单的会话外，对于母语文化一无所知。现在，儿子除了面孔是中国人外，整个一个老外，字都不认得几个，儿子和父母之间很难沟通。为此，他非常后悔！

也有朋友说，还学汉语干什么，反正又不回国了，用不着。我个人觉得，这是一种非常狭隘、缺乏远见的观点。

首先，并不是我们所有学习的东西都有看得见的用处的。在我看来，学习汉语，是保留对母语文化的抚摸和亲近，不会让你的孩子在很多年以后，产生“我是谁？”的困惑，迷失在一种失去根的痛苦中；继续学习汉语，也是让我们的孩子的心灵有一个皈依，对于一个古老博大文化的依托，在他未来的人生中可能给予他你根本无法预想的力量或是快乐；另外，对于一些过来时已经读了几年小学的孩子来说，学习好汉语对他学习法语或是英语有好处，而不是坏处。

其次，我们来到加拿大，孩子学习英语或是法语，对于他们来说，如果继续学习汉语，可是又多了一门“外语”，在未来世界经济中心向中国转移的情况下，肯定会有很大的用处。

在温哥华采访时，我遇到一位40多岁在一个大公司工作的华人，他是那种叫做ABC（American Born Chinese）的中国人，繁忙的工作之外，他专门花钱找了一位大陆来的老师教授中文，每周两次课，非常认真。我当时非常奇怪，因为他的工作与中国毫无关系，根本用不着汉语。问起来，他告诉我，作为中国人不会认读汉语是他一生人最大的遗憾。小时候，没有意识到，后来，他才发现，虽然他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是个美国人，但是，无论他走到哪里，别人都说他是中国人，开始，他申辩说自己是在美国生长的，但是，别人马上说，可是，你还是中国人啊！慢慢地，他意识到，肤色和血液是无法改变的，他就是中国人！尤其是，别人发现作为中国人，他连中国文字和语言都不会认读时，除了惊诧之外还夹杂着别的东西时，他的内心非常悲哀。他意识到，在西人眼里，他永远是中国人；而在中国人眼里，他根本不是中国人。当这位先生到了事业有成的中年时，他产生了强烈的困惑：我是谁？他没有一种文化归属感，这是大多数生活在母语环境下的人体会不到的。

他找不到一种文化的皈依，他的灵魂只是一个漂泊者和游移者，得不到任何一个文化群体的认可，这种痛苦是一种失去身份的痛苦，一种最灼人的痛苦。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40岁开始学习汉语！汉语学习，使他体验到一种学习别的语言绝对不可能有的快乐，因为，他感觉到，他是在回归，在回归他的母语文化，回归一种曾经被遗忘的，但是却潜在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东西。
文化，一个深奥的词，但是，又无时无刻不体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在我个人看来，文化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你无法抹杀。

在国外孩子怎样学习汉语？

学习语言环境是最为重要的因素，在国外的孩子没有一个良好的语言环境，他们只在家里和父母说中文，有的孩子能不说尽量不说。我认识一位华人，他有三个孩子，老大会说一点汉语，老二和老三一点都不会说了。他说，老大小时候由于家中只有一个孩子，他必须和父母说中文，而有了老二、老三以后，孩子们在一起就说英语或者法语，他们用不着非与父母说话不可。因此，在国外能坚持说汉语，学习汉语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且，一旦丢了，要再拣起来很难。一些在国外已经有了一定汉语基础的孩子，如果两三年不学汉语，很快也就忘了。

在这里很多意识到汉语学习重要性的家长，最常见的办法就是让孩子上中文学校，在中文的环境里来学习。当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有些孩子是被迫的，他们没有感到快乐。我在纽约的一位朋友为孩子学习中文伤透了脑筋，常常发现孩子坐在教室外面哭，不愿意进教室。

真的中文学习就这样难，让孩子学起来这样痛苦吗？

答案是否定的。我觉得，孩子在国外学习汉语绝对不应该再采取国内那种死板的语文教学法。我们的孩子摆脱了国内的种种考试，用不着学那些应付考试的东西，我们要学习汉语的精髓，领略汉语的魅力，我们要让孩子们享受母语的美感，在母语学习中感受快乐。因此，我觉得，国外孩子学习汉语应该采用全新的学习方法，一种立体的快乐的学习方式。具体如下。

立体学习汉语

听：掌握一门语言，关键在于听、说、读、写。汉语学习也一样。在国外孩子听到的汉语只是父母在家里的家常话，他无法领略汉语丰富优美的表达，因此，让孩子听一些句子优美的文章或是情节生动有趣的故事，孩子会慢慢对汉语产生兴趣，而且，一些句子会镌刻在他脑海里。这样天长日久，就有了比较深厚的积累。一些成语也是汉语几千年积累的精华，选择讲述成语故事，既让孩子们听了故事，又让他们在生动的故事里融入并触摸了历史和文化。为孩子以后更深入地了解母语文化奠定了基础。

我们家长一定要明白，没有任何东西是强迫能够学好的，而兴趣，永远是学习最好的老师。因此，最重要的不是让你的孩子学会写几个字，而是，让他对汉语产生兴趣，对他祖国的文化产生好奇。
从语文教学来看，我认为，教书匠教给孩子的只是一些失去了生命的字、词、句，而优秀的真正的教师教给孩子们的是用语言文字材料组建起来的——能飞翔的想象的翅膀。他能在母语学习中，开拓另一个文化空间，丰富他的精神和人生。

另外，要学好汉语，需要父母的投入，时间和精力的投入。需要为孩子作一些选择，我觉得，学习汉语。就应该选择汉语的精髓，比如，唐宋诗词，一些家长会说，太难了，孩子不会懂，事实上，他们低估了孩子的理解能力，也低估了古典诗词对于孩子的魅力，我相信，只要得法，孩子绝对会非常喜欢。唐宋诗词中一些简单易懂的篇章，既简洁又非常优美。孩子多读后会形成一个非常好的心理想象空间，无论他今后从事什么，都非常有用。

我们没有必要再像国内那样，让孩子去学习那些空洞说教的文章，当然，现在，国内的语文教科书，比我们当年只学习“毛主席万岁”时改进多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并不适合孩子，有很强意识形态色彩的文章以及一些死板八股的文章编排在语文教材里，在国内时，我曾经多次发表文章呼吁改革语文教材，让中小学语文课文尽量选一些陶冶心灵情操的名家美文。

现在，在国外，我们完全可以为我们的孩子选取最好的精神食粮，童年时阅读的好文章，可以带给孩子一生积极的影响。因此阅读是在国外的孩子非常重要的一关，可以说，如果没有足够的阅读量，汉语学习永远只是停留在表层，学了后面，忘了前面。我们可以阅读汉语优秀的白话文，汉语的世界著名童话，甚至可以将英语的童话故事和汉语翻译的故事对照起来读。

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多种语言交汇的蒙特利尔，孩子要能准确生动地用汉语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需要长久的坚持和练习，需要父母给孩子营造一个用汉语表达自我的空间，让他讲一些故事，或是描述自己经历的一些事情，自己的一些朋友。这些都是很好的渠道。
写，是建立在以上基础上的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我的了解来说，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很多能说两种甚至三种语言，但是，他们的写作水平，却都停留在一般水平。英语法语写作他们很难超过母语是英语或是法语的孩子，汉语，他们不可能花太多的精力，因为，写作，尤其是汉语的写作相对来说要难得多，毕竟，那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字。怎样循序渐进提高孩子汉语写作水平呢？我认为，在国外的孩子的汉语写作贵在坚持，不在写得多深多好。每天抄写一首诗歌，写一个或是两个句子，给爸爸妈妈写一句两句话。这是非常容易做到的，而孩子也愿意做的。一定积累后，再让孩子写一些短文。内容一定是他感兴趣的事或是物，切忌假和空。国内汉语教学中最大的误区就在写作上。孩子们个个都会写牵老婆婆过马路，帮落后同学学习的故事，千篇一律，老生常谈。严重窒息了孩子们活泼的心灵，忽略了孩子们丰富的心灵和生活。

事实上，孩子们的生活和心灵就是最丰富的写作的源泉。因此，在教孩子写作时，启发他去发现他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的美好是最重要的。不是生活没有美，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孩子身边的父母、同学就是最生动的写作题材。

只要做到以上几点，而且持之以恒，我相信，在国外的孩子一样能够学好汉语。

—摘自2004年3月26日出版的《蒙城华人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