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七年,接触各式各样温哥华的中国人。有投资过来的、有留学转移民、有探亲转移民、有技术移民……不管过来的形式怎样,每一类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态,但这些心态却也可以大致归类。 一种是出来之前就有着移民梦。有的经历过特殊的年代,加拿大的一切好的像天堂,仰慕西方国家制度的先进性,坚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是可以向上流动、获得成功的。有一些是已经厌倦了过去充满压力的生活以及缺乏信任的社会,加上对各类安全问题的顾虑等,他们在落地之前所有的努力就是来到这个与世无争、天蓝海清的地方安居。这类移民来了后,很多可以做到心里的“到达”,认为这里就是她他想要度过一生的地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这里。他们通常可以很快乐。 我认识一位大姐,当年家里有“成分”,吃了不少苦。出来后从事了数年体力劳动,以她的年龄,很可能就此淹没在唐人街了。但她就有一股子劲,再苦依然觉得这里好,中年发奋,报学的是连本地人都畏难的专业,又是四五年,期间还经历了离婚,终是学成就业抱金饭碗,又嫁给西人。如今一家和睦,从容知足。 一种是虽然出来也有一定时间了,但“西方社会是糜烂的,西方制度是落后的”,中国才是天堂,中国办事效率高、关心国民、平民真正有上升的通道和发达机会。“我大天朝……”可是,这么多不如意,他们依然没有离开。他们容不了加拿大,但又害怕中国未必能容得了他们。“我以我身告诉你们,资本主义社会的人民是如何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中国好啊。” 我常常在犹豫要不要在朋友圈里取关这类。因为他她转发的几乎全是加拿大的种种“惨状”,由这些文章构成的加拿大画面中,到处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残忍的连环杀人犯、被奸杀的原住民女性、政府如何唬弄百姓、政治人物是多么黑暗肮脏、所谓民主是多么的不堪。看完之后,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是的,我承认这些黑暗面也是加拿大的一部分,但仅仅框架住这一部分,也有失偏颇。 还有一类人,知道加拿大不是天堂,但也不是地狱。这个社会有它的优点和不足,一如中国也有自身的优点和不足。他们有时候会感恩加拿大,有时候也会抨击加拿大。他们看似“中立”,有时更像“无根”。 这样的人其实挺多。当中有一部分采取了灵活的方式,比如在取得身份后回去,中国半年,加拿大半年;中国是他们证明自我并获得金钱的地方,加拿大是他们给自己备好的后路。他们两头都有家,有的顾得来,便可逍遥游;也有顾不来的,这就是一曲家庭的悲歌了。 对这类人来说,加拿大不是天堂,不是地狱,却也不是人间。心里的根在中国,那里才是人间,是心灵的养分。只是若干年一闪而过,人间已越来越远,似乎已幻化成梦,也只有在梦里追寻。 突然想到《千与千寻》。当千寻的父母误入那个美丽干净、到处是食物的灵异世界后,父母忍不住诱惑开始大吃,最终吃成了猪,而她自己也被汤婆婆改名。忘记自己的名字,就忘记自己是谁,等于失去了去原本世界的身份,再也无法回去。 在希腊神话尤利西斯的故事中,尤利西斯率众将士围攻特洛伊十年,功成率领同伴回国,在途中遇到妖女Circe。她邀请他们共赴宴会,然后把那些禁不住诱惑吃了她的食物的人一个个变成了猪。 千寻最后终于回到了现实社会,尤利西斯也最终回了家。但很多人已忘记了来路或找不到归路。有的人历经万难后终于“回家”并获得了平静,但也有人和尤利西斯一样,习惯了飘荡,再也无法落脚,又开始踏上寻找快乐岛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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