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当地时间4月16日清早,肖洋被发现在公寓卫生间自杀身亡。他在美国的航校里待了近一年,却只前进了很小的一步。在此之前,他收到了航校的五张“罚单”和一次停飞建议。 接连而至的处罚、不断落后的飞行进度以及航校不合理的培训方式,可能是促使他自杀的重要诱因。 事情发生后,肖洋的父母并未在第一时间接到航校的通知,而是从肖洋同学处得到了儿子的死讯。距离儿子去世已经过去了8天,肖洋的父母仍在办理签证,迟迟没能踏上去往美国的航班。 航校给出的“停飞建议”遭到拒绝 2018年4月,肖洋和同期学员一起被派往美国航空学院(简称USAG)丹顿校区接受飞行培训。如果没有意外,他将先考取私人飞行执照,再通过仪表和商照考试,然后成为一名正式的飞行员。 伍飞是肖洋比较亲近的一个同学。他告诉每日人物,自己和肖洋一同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习理论知识。在结束两年的理论学习之后,他俩被一起分配前往USAG航校的丹顿校区接受飞行培训。 在丹顿航校的前三个月,肖洋没能拿到“私照”。通常,私照最多在三个月之内就能拿到。事实上,直到肖洋离世,他还停滞在考取私照阶段。 伍飞将肖洋异常迟缓的进度,归结为“训练的不连贯”和“教员的失职”。 伍飞透露,肖洋的第一任教员是一位从航校毕业不久的“新手”,总飞行时数还不到400小时,他不仅教学经验不够充足,“态度也比较敷衍”。伍飞觉得,“他(教员)并未给学员提供应有的指导,有时学生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期间,肖洋收到三张“罚单”。三个多月后,肖洋和这位教员分道扬镳。 按照规定,丹顿航校在这个时候向肖洋所在的航空公司发出了一次“停飞建议”。丹顿航校认为肖洋不具备成为飞行员的资质,建议遣送回国。 不过,在将肖洋的具体情况向航空公司汇报过后,他所在的深圳航空有限责任公司拒绝了航校的停飞建议,并批准肖洋自费购买飞行时数继续飞行。 肖洋自杀后,丹顿航校在其官网上发布声明称,肖洋不具备成为一名飞行员的资质,并称如果中方航空公司能够听取他们的建议,这样的惨案可能就不会发生。 肖洋飞行资质到底如何,至今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回答。每日人物试图联系肖洋所在的航空公司,了解为何批准肖洋留在航校继续接受培训。截至发稿前,该公司并未回应。 接到第五张“罚单”后,肖洋结束生命 遵从航空公司的指示后,肖洋花了2500美元,得到了10个小时飞行时数。在自费飞行结束后,航校给肖洋重新分配了一位在航空公司工作的兼职教员。 正因如此,这位教员很难保证连贯的飞行教学。没过多久,肖洋的第二位教员离职了。 另一边,航校迟迟没有给他安排新的教员。在被晾了两个月后,肖洋找航校沟通,商量新的飞行安排。 意外的是,肖洋收到了他的第四张罚单。而在在过去的两个月,肖洋一次都没有飞过。 对此,同学伍飞表示不理解,“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他称,“学校开出了第四张罚单,因为他们认为肖洋之前飞得不好,但是他最近一次飞行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学校给出这种书面处罚是不合理的。” 有些时候,航校开出罚单时给出的理由也很随意。在伍飞的印象中,“学校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即便没人犯错误,学校都会可能给学生开出罚单。 在收到第四次书面警告后,航校给肖洋安排了带有惩罚性质的leader fly(主任教员带飞),“想看看他水平到底如何”。 他的同学们则认为,航校没必要安排这种形式的飞行,只需要再给他分配一个正常的教员就可以了。 在这次飞行中,肖洋没能表现得很好,这也直接导致了第五张罚单的来临。“他很久没有飞行经历了,而且他去的那天,天气不好。”伍飞解释肖洋的不好表现。 这第五张罚单,肖洋没有按照日程安排去领。他选择在公寓的卫生间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肖洋的自杀,令身边包括伍飞在内的同学,都觉得难以置信。 在他们眼里,肖洋很谦虚、开朗,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生,他们很难相信昔日的同学就这样走进了死胡同里。 出事前一天,伍飞照旧下楼去肖洋的公寓串门。肖洋像往常一样和他打了招呼。“他坐在一旁,没有什么异样”,伍飞回忆道。 航校难以忍受的歧视和令人堪忧的教学状况 肖洋在丹顿航校遭遇的感受,其他同期航校同学,甚至之前待过的学员也表示同感。 目前在某航空公司工作的万振,曾在丹顿接受飞行培训。他走的也是公费招生的路,从大学开始,就跟航空公司签订了委培协议。学习飞行的一切费用由航空公司支付,他要付出的回报,则是为航空公司服役99年。 万振记得,丹顿航校没有饭堂,学校会定期派车送学生外出采购,超市分亚洲超市和当地沃尔玛,亚洲超市每两周去一次,沃尔玛一周一次,每次采购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结束。国际生则可以随时驾车外出采购。 但中国学生却不准开车、拼车以及乘坐大巴车和轻轨,基本上只能依靠校车实现远距离出行。“而且校车存在巨量超载的现象,安全性不高。”伍飞补充。 除此,中国学员还遭受了更为直接的歧视。令万振印象深刻的是“No Fun List”和“No Chinese”这两条规定。 No Fun List只针对中国学生,即便是一些小失误,也可能会把人送进这个名单里。上了这个名单,“很多地方都不能去,比如采购。”伍飞解释。“No Chinese”则在万振到这儿的第一天就被强调过,甚至在门板也会张贴。 对于校园内“禁止中文”的规定,事后丹顿航校称,全体学生在校园里“只能讲英文(only English)”,这一点并非单纯针对中国学生。 对此,伍飞反驳称,“事实上,其他国家的学生既可以讲英语,也可以讲他们的母语。同校的墨西哥人就可以讲西班牙语。” 比起待遇,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学校的教学情况。 万振记得很清楚,飞机状况比较差,很多都是二手飞机,是从其他航校或者其他洲运来的。不少飞机都上了岁数,万振见到过一架飞机,框架已经是20岁高龄了。 万振称,航校的飞机经常出故障,与他同批的一位同学,还曾因飞机油箱故障,被迫在外场停留过夜。但航校里的维修工程师并不多,维修的时候机库加班加点飞机也维护不完。 他还透露,国外教员获得执照相对简单,飞行员需要有足够的飞行时数才有资格面试大型航空公司,而在航校任教成为了他们积累飞行时数的一条捷径。万振称,自己当时的教员“刚刚学完飞行,就来丹顿任教。” 在丹顿航校发布的声明中还称,中方合作伙伴每年都会对航校进行现场检查,还会与在校的中国学员进行沟通。 伍飞告诉每日人物,“航校口中的中方合作伙伴实质上是航校与航空公司之间的中介,他们通常持有航校的股份,不可能替学生反映任何问题。” 事实上,丹顿是一开始属于“飞得快”的航校之列。因最近几年不断地扩招,它的训练容量逐渐跟不上学员的规模,开始“慢了下来”。 “飞得快一点”,是指航校的训练进程以及相关课程以相对快的方式完成。 伍飞解释航校飞得快慢,“这并不完全由学生决定的,一般取决于航校一贯的培训进程,以及航校的‘训练容量’,也就是航校的设备和教员数量等。” 他透露,自己的飞行只剩下最后一个阶段。因没有教员,他只能放假,等航校分配教员。 在大洋彼岸的这头,肖洋的父母也在等待办理赴美签证的结果。他们还没弄清楚大洋彼岸究竟发生了什么。 8天前,他们还待在家里,他们唯一的儿子肖洋在几万公里外的美国航校里,练习如何飞上蓝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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