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全国性的疫情散点爆发,一些地方的阳性检出率在上升。 被感染的人更可能就曾生活在小区里,或转阴后重新返回小区,不同于往日对阳性病患的同情和恐惧中隔着时空,现在,当新冠感染者近在眼前,对被感染者的称呼悄悄发生了变化。 变化是这样发生的:刚开始是“小阳人”,逐渐变成“两脚羊”,然后变成用性别区分的“公羊”和“母羊”,再往后就加上了量词,变成了“两只母羊”,有些人连羊字都懒得写,直接用“”来代替。 图片来源:网络 而把新冠感染者送往方舱治疗,就变成“抓羊”“赶羊”。 从患者,到小阳人,再到羊,这不是简单的称呼变化,而是一步步的疾病污名化。 我们认为称呼新冠感染者为“小阳人”,既不妥当,也不体面。 疾病的污名化 是矛盾和怀疑的开始 污名(Stigma)源于古希腊时代,本来是指热烙铁给罪犯留下的标记,代表污点和不洁,今天污名化的使用,则是基于个体特征的否定、不认同或不满,因此产生的不公正的待遇、疏远或排挤。 苏珊 · 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认为:“人们对邪恶的感受被影射到疾病上,而疾病则被影射到世界上。” 当一个人生病之后,面临的往往是自我身份的剥落,和疾病身份的全方位覆盖。 例如 HIV、HPV 的感染者,往往要背负着“是个私生活不检点的人”的指责。 但实际上,对患者来说,疾病只是作为一个人的整体的一小部分,而不是这个人的人格的全部。比如所谓的癌症病人除了病人的身份以外,也会是一位老师、是一位滑板爱好者,而不只是一个 24 小时都被癌症所吞没的患者。 对治疗来说,疾病本身的污名化,也会对患者产生讳疾忌医的想法。 其中,可拿来作为对照的,就有麻风病。 麻风病村。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麻风病是一种古老的传染性疾病,而对传染性疾病患者的歧视、隔离和排斥,在麻风病患者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施加和展现。 公元前 1000 年,古埃及发现出第一例麻风病的病例,麻风病记载出现在公元前 600 年的印度宗教典籍中,描述了病人手指和脚趾丧失感觉的症状。 当时的病人往往受到残酷对待,被遗弃在荒野中任其生灭,甚至被活活烧死。 再往后就是建立隔离院,将患者收容起来,禁止随意外出,或者是……遗弃。 几千年来,关于麻风病人的社会排斥、歧视,以至于自生自灭自绝的描述,出现在《圣经》《论语》里,也出现在《岛》和其他文学的、社会学的著作里。 实际上的麻风病是什么呢? 麻风是一种慢性传染病,由一种杆状耐酸杆菌(即麻风杆菌)引起。该病主要侵犯皮肤、周围神经、上呼吸道粘膜和眼睛。 重要的是,麻风本可以治愈,早期施治可避免出现残疾,但是如果不及时治疗,则会造成渐进和永久性的损害,导致毁容、失明和伤口难以愈合。 而社会的排斥、歧视和污名,却死死拽住了早期治愈的机会。 对于其他传染性疾病来说,社会污名化越重,就越难于去医院做出诊断和治疗,不仅可能影响到患者本身的康复,同时对传染途径的切断也并无好处。 现代医疗体系下,很多疾病都经历了去污名化的过程。 从麻风病到乙肝,从 HIV 到宫颈癌,从白癜风到抑郁症……虽然改变的过程很缓慢也充满艰难,但这是人类对疾病理解和意识的进步。 在今天,假如我们还称新冠患者为“小阳人”,对疾病的理解又是走到了哪一步呢? 别再叫新冠患者“小阳人”了 某个人感染了新冠,那么某人自己也是病毒的受害者,这对个人来说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对小区的其他业主来说,确实影响到了小区的封控时间,给大家的出行带来一些不便。 图片来源:网络 可是,这都不构成用“小阳人”“母羊”去称呼新冠患者的理由,如果一定要分辨一下的话,那么: 新冠患者感染新冠是自愿的吗?甚至是主观恶意吗? 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到底是疫情本身,还是被病毒不幸感染的个体呢? 在称呼对方是“小阳人”“母羊”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把对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呢? Ta 们是新冠患者、是新冠阳性感染者,Ta 们不是什么“小阳人”。 很多感染者在方舱经过治疗转阴之后,回到小区,仍然要遭受到不少的评论,曾经感染过新冠这件事情,好像变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污点。 如果感染新冠变成一个终身携带的污点,是否又会反过来影响到自主检测和自主报备呢? 对疾病的恐惧和未知,是人性的必然。但是人之为人,对人的平等和体恤,不贬损、不把弱者非人化,也是对人性体面的要求。 2020 年,新冠爆发不久,华人在世界各地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歧视和排斥, 特朗普在 2020年 3 月 16 日发 Twitter 的时候,直接把新冠病毒称为 Chinese Virus (中国病毒),此后又多次使用“中国人病毒”“功夫流感”等称呼,加剧了对华裔遭受的种族仇恨和暴力。 世卫紧急项目负责人迈克尔·瑞安针对“中国病毒”的表态是: “一直以来我们传递的信息就很清晰,病毒没有国界,不区分种族肤色和财富。我们在语言使用上要小心,应避免把病毒同个人联系在一起。” 非人化的称呼,暴力的语言,促成的一定不是事情的解决,而且壁垒和误解的加深。 建构主义认为,“语言”不是抽象的“结构”,而是创造社会的“行为”,也就是说语言并非独立于社会,而是与社会紧密相连的“行为”。 不应将语言仅仅视作传递信息的工具,我们通过使用语言相互关联,我们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是怎样的人,用语言表达与对方的关系。 我们和新冠患者的关系绝不是“人”和“羊”的关系,也不是“抓羊”和“赶羊”的关系。 请别再叫新冠患者“小阳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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