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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和“对不起”
作者：青茶

我的小店在蒙特利尔的一条街上，来的客人黑白老少，各色人等都有。

黄昏时天下起蒙蒙小雨。窗上雨水慢慢蒙上来，窗外的绿树和红叶都变得模糊不清，潮气顺着门边渗进来，沾着我的裙边。我喜欢这样的时刻，喜欢因为雨水带来的潮湿和安静。往往这时生意也会清淡，谁会偏顶着雨水来买东西呢。我便靠在椅背上，凝神看着窗外，给自己的头脑放个假，便可以胡思乱想了。

这时安妮走进来。安妮是我的老客人，她是个赌家，每次来，都要买上几十块钱的彩票。

嗨，璐璐，今天好吗？安妮说，上过妆的脸上笑容满面。安妮住在对面的老人公寓，那里的老人，用化妆来消磨时间----早上起床，化一小时妆，去吃饭，回来再化一小时妆，吃午饭，然后小睡一会儿，起来再化妆------

安妮买了四十快钱的649，她给了我50块钱。加元新版，是那种塑料质地，很薄，两张粘在一起，很难分出来。我习惯的用手捻一下，是两张。我拿起一张，递给安妮。

啊，对不起。安妮接过钱装进口袋。然后收拾好她的彩票，走了。

对不起？为什么？我感到很奇怪。她应该对我说谢谢你才对呀。

我找回了她五十块。她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

天气潮湿时，冰柜上的玻璃门上铺上一层雾水，我走到柜前，以之为底，在上面练习中国书法。开始我并没注意自己写的什么，后来我看到下意识写的竟是，对不起。

晚上回到家里，素素打电话来，说晚上你出门吗？我说不出，她说那我去你那儿。我知道她是来给我送钱的。下个月我要回国，素素让我给她妈妈带点钱回去。

她给我的钱多了一张20块。当我把钱还给素素时，她仰起脸笑一下，她说谢谢你。

我在刹那间有点迷茫。两个女人，两张笑脸，两张钞票。一个对我说，对不起，一个说谢谢你。

谢谢你的含义，是说你找回了她的钱，你是个诚实的人。

对不起的含义，是我的马虎给你造成麻烦，让你多劳了。

那么，找回多给的钱，真的说明我是个诚实的人吗？还是这只是我的本分，是我应该做的？思考的结果，说对不起是把人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而谢谢你，则在说这句话时，就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坏人-----你不拿我的钱，我要谢谢你，那么拿我的钱，就是正常的了。

这样想时，看到了道德的高下，原来在我们平日的生活中，对道德的设置就有了问题，就把别人当成了地狱。先把别人看矮了，才把正确的看成捡来的好事。

然而我害怕的不只是这个。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过去的年代里，可能有很多这样的误区，我还不知道，我还把错误当成正确，还在把不对当理说。这样想时，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载：《蒙城华人报》第56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