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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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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18: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http://www.wenxuecity.com/BBSview.asp?SubID=newsdirect&MsgID=23917

《红楼梦》中,丫鬟的名字很有特点。

(一)
宝玉这个富贵闲人,给丫鬟起的名字也是风流华彩,声色浓腻,无怪乎贾政要气得跳脚。像麝月、袭人、晴雯、檀云、茜雪、秋纹、碧痕、蕙香、……他的《四时即事》里面的《夏夜即事》就连缀丫鬟名而成: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
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然而正所谓“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这些光影交射之物,本不可久。《芙蓉女儿诔》又说:“镜分鸾影,愁开麝月之奁,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 末了,她们或死或去,镜花水月,转眼成空,宝玉终究不能满足用她们的眼泪来埋葬自己的愿望。憔悴潦倒之际,陪伴他身边的,仅麝月一人而已。其实,连“宝玉”自己,不也就是大荒山下一块顽石,历劫历幻,终于又复归本质么。看到这些美丽的名字,真叫人悟到:十分红处便成灰。

(二)
王熙凤的丫头,是不该有名字的,最早随她协理宁国府出场的彩明,乃是个小厮。此外只有那些可以随时被她拉过来煽两巴掌的无名丫头了。此理甚明:她身边的丫头要有宝玉的丫头一半出色,还有活路吗?还有一个半丫鬟,叫做平儿,倒被她倚为腹心。细想“平儿”二字甚妙,若不是深明“平”的好处,善藏拙,善走钢丝,如何能陪伴这只母老虎?小红却是恰恰相反,千伶百俐,喜得凤姐拍掌。小红不美,起码在大观园里远不够媚,所以对凤姐没有威胁。凤姐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狐媚子——又恨她们。因为她的美是刚强的,在贾琏这类浪荡子面前和狐媚子斗争,势必要败下阵来。对小红,却很颇点惺惺相惜。所以“小红”两个字,虽俗亦妙。招摇的,醒目的,万绿丛中一点红。

(三)
莺儿,或是黄金莺,这名字,一听就觉得风流宛转。我不喜欢宝钗的一个原因,是她对待莺儿的态度。又气莺儿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都被宝钗教坏了。每次一看到莺儿娇滴滴的对宝玉说:“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得好处呢……”都要皱眉头。雪芹花了大笔墨把莺儿写得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最后不会没有给一个交待的。《冬夜既事》:“松影一庭唯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梨花者,雪花也。红楼梦常常以雪指薛。宝钗将来结局,势必孤凄。翩翩黄金莺,不知道又飞上哪处枝头?思之令人惆怅。

(四)
黛玉正所谓“情深不寿”者,她的丫鬟名字都从禽鸟。《葬花吟》“花魂鸟魂总难留”,花魂如黛玉者,一抔净土,掩尽风流,她的丫鬟们,又是如何悲鸣着扑簌簌四散飞去?紫鹃,是贾母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改名的。紫鹃二字,甚美而甚悲,“洒上空枝见血痕”的杜宇是也。她是大观园里所有女孩子中最可亲可爱的一个。黛玉夭亡,最难过的,只得宝玉和她了。还有“雪雁”,奠雁本是古婚姻之礼,什么雁不好呢?偏偏是雪中孤雁。所以我对高鹗派给紫鹃的结局,雪雁参与“出闺行大礼”,还能勉强满意,虽然深恨不能读到雪芹充满灵性的笔墨。

(五)
贾家虽然是“诗礼之族”,但丫鬟们却是不读书的,比之康成文婢,那是差远了。读书较多的,反而是曾是女优的藕官芳官她们吧。此外还有一个姬妾(就是半丫鬟)香菱,本是诗书人家的小姐沦落,仰慕大观园正经主子小姐的风流,死缠着黛玉学诗,以使自己的精神重新进入贵族之列。

丫鬟们虽不读书,但是读书人的雅趣总得体现在她们身上。琴棋书画自来是文人风雅的标志。旧小说里,但凡有几本书的人家,就好把丫鬟叫做什么琴什么棋什么书什么画了。贾府亦不能免俗。贾家四艳,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是“原应叹息”,她们的四个丫鬟,叫做抱琴、司棋、侍书、入画,正好凑成“琴棋书画”。妙就妙在这抱字、司字、侍字、入字,明明白白告诉你她们纯粹是为主人的风雅服务的。

抱琴仅在十八回贾妃省亲出现了一次:“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看来随主人入宫后,身份也矜贵了起来呢。可惜她的主子,亦不过是个可怜的奴隶,囚禁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抱琴之寂寞寥落,是逃不掉的。侍书名字仅出现三次,出彩的戏是抄检大观园,遵探春嘱,领着丫头去骂王善保家的:“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你舍不得去!”连凤姐都笑:“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性格刚强,看来侍书也学了几分,只不知后事如何。入画同样出现三次,最末也是在抄检大观园这重头戏里出场。从她箱子里抄出“一大包金银锞子,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成了抄检者无意间获得的猎物。入画辩解说,是贾珍赏给她哥哥的,面冷心冷的惜春还是立即赶走了她,并且趁势宣布和宁国府决裂。我不喜欢入画,因为她太不聪明。那些东西,决非普通赏赐,贾珍会这样慷慨给个不相干的下人吗?而入画竟然帮着藏过了。贾珍贾琏这一对活宝,就像过期的雪花膏,谁和他们沾上了,就腻嗒嗒的擦不干净。别说惜春心狠,她心里明镜似的呢。

戏份最多的是司棋。四个小姐里面,迎春是最没性格的,司棋反而是四个丫鬟中最有性格的。大家对她的故事最熟悉,我也就不多说。我并不喜欢她,第一因为她带了一帮丫头去砸厨房,虽然柳家的可恶,但,可见她不过是不幸跟了二木头,否则也是个横的。第二,还是因为她不聪明,而且品味差。玩私会后花园(又不是自己的后花园!)也就罢了,那个做工恶劣的绣春囊,真是她一生败笔。所以高鹗硬逼她做了烈女,感天动地的,我却是不为所动。或者也因为旧小说里着一类读多了,不免心肠硬了。

(六)
记得老太太有几个丫鬟吗?

老太太丫鬟的名字,自当富丽响亮。大丫鬟计有:鸳鸯、鹦鹉、琥珀、珍珠。鹦鹉、珍珠都只出现一次,估计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其实黛玉还有个丫鬟叫春纤,宝钗还有个丫鬟叫文杏,也没什么印象吧)。不过,请注意,袭人本是贾母给了宝玉后改名的,之前她就叫珍珠。而紫鹃本名鹦哥,也是贾母身边二等丫头。看来,很快有人顶了她们的缺,也顶了她们的名字。丫鬟嘛,不拘叫个什么名字罢了,这可是二老爷说的。

又,五十九回贾母为老太妃送灵,鸳鸯、琥珀、翡翠、玻璃一起忙着打点东西。翡翠的名字,就出现这一次。香菱咏月诗第一首有“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似有意,似无意,把翡翠楼和珍珠帘对举,翡翠当是贾母丫鬟。古怪的是玻璃,第六十三回,有脂本有而程高本尽数删去的一大段文字,宝玉先把芳官改名“耶律雄奴”,又改称“玻璃”,还发了一段宏论,引起了一阵改名改装热潮,湘云和宝琴都跟着胡闹。两处相距仅仅四回书,这种自相矛盾,实在没法解释。如果从“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琥珀玻璃对举,玻璃自是贾母丫鬟。红楼梦成书和传抄过程极其复杂,留下很多漏洞,真是没办法的事。

琥珀的名字,出现过多次,不过大家也就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而已。因为她不是跟着鸳鸯露个脸,就是只做点杂事,比如,平儿无辜挨了打,贾母就叫琥珀去安慰她(四十四回)。鸳鸯却是重要人物。无他,哪个当权者少得了一个身边人?帝王莫不知亲贤臣远小人(小人,不是指品格)的道理,但是谁又少得了替他打点一切,处处体贴他心意,叫他舒舒服服的小人?小人地位虽低,却是亲近天颜者。故小人得宠,窃得权柄,历朝历代,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鸳鸯扮演的就是这样一种角色。不过她懂得低调,没有借此飞扬跋扈,而乐于与人方便。所以夫人奶奶小姐们,都敬服她三分。我疑心雪芹叫她鸳鸯,就是为着“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的回目。

大家千万别以为大老爷打鸳鸯主意是好色。不错,大老爷略平头整脸的就不放过,但是,第一,鸳鸯并不美,起码不够美。第二,大老爷想糟踏多年轻多美丽的女孩子都没问题,最后他不是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遮丑吗?那何必费这么大周折。大老爷的如意算盘,算的是政治和经济帐。收了贾母身边人,方便刺探情报,利于改善和贾母紧张关系,进而提升长房在家庭中地位。另外,别忘了,鸳鸯掌着老太太的钥匙,老太太私房钱是大数目,那数目亲生连儿子都不知道,只有鸳鸯知道,也只有鸳鸯有胆子挪动。贾琏不就捞到过好处么。

所以,王熙凤不惜得罪家翁家婆(虽然她做得八面玲珑,到底还是得罪了),站在鸳鸯一边,自然也有她的目的,绝非同情她的不幸。她把持家政,如何肯放别人来争夺。这一回书,实在是大家庭内部斗争史,甚至是历朝政治斗争史的剪影。大家也别错以为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鸳鸯的保护者。不错,鸳鸯巧妙的利用贾母的威风击退了贾赦,保全了自己,但是,贾母对她,并非真心爱怜,她发怒是因为,第一,她恨贾赦竟敢暗地里算计到她头上,太不把她的尊严当回事。第二,她就明明白白的告诉邢夫人,生活上她离不得鸳鸯。老太太不让鸳鸯嫁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宁可牺牲掉鸳鸯的青春和幸福。

鸳鸯毕竟不双飞。可怜的鸳鸯,孤独的鸳鸯。看起来她在荣国府受到了相当的尊重,其实只因她是贾母一只忠诚的狗。

鸳鸯在续书里又被高鹗逼成烈女。贾母一死,鸳鸯逃脱不了贾赦和其余虎视眈眈的人的魔爪,被逼自杀恐怕是必然的——看邓通和和坤的下场就知道。不过续书写她先撞见秦可卿鬼魂,听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去,叫人笑掉大牙。我当时把这段看了三遍,还是不明白高老先生想要说什么。

(七)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凡闺秀,最恨的就是婊子和戏子。盖男人最是狡诈,鼓吹纲常以稳定后方,却又何尝不知正经女人十分不可爱,哪比得上专门受训来蛊惑男人的婊子和戏子活色生香,于是婊子和戏子成了闺秀的大敌。故卫道者不论男女,对婊子和戏子都要口诛笔伐,私下里的感觉,却是很不一样的。闺秀固然瞧不起婊子和戏子,可从前穿着打扮的时尚,是从行院流行到朱门的。一如今天日从巴黎流行到小县城。

婊子正该无情,戏子正该无义,那才叫做敬业。若是他们真的讲起情义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红楼梦里写的婊子,只有一个云儿,唱了一支小曲,就此消失。戏子蒋玉函,不在此篇论题内。略过。只说说那群光彩照人的由女伶转行的丫鬟。

从前官有官妓,家有家妓。妓,是艺妓,以娱耳目为主的。清代大户则养戏班,贾府似乎并不好此调调,节庆都是外面定戏班,这十二个女孩子,只是为着了贾妃省亲,连同十二个小尼姑、十二个小道姑一起买了来,教习演练的。有钱有势的人家什么办不到?尼姑道士戏子,和那些猩猩毡子、湘妃竹帘并无二致,都是园子里的摆设,充排场用的。她们叫做龄官、藕官、芳官、豆官、薬官、蕊官、葵官、茄官……后来因为老太妃之丧,一部分遣散回家,其余分配到各房当丫鬟(五十八回)。

注意到了没有,她们的名字都从植物。可能有人不明白,其余好说,那“龄”是什么?其实,在脂本中,第三十回的回目作“椿龄画蔷痴及局外”,椿是传说中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奇树,是长寿的象征。另,俞平伯先生考证过,“薬”是花,而不是药物的药字。

这十二个女孩子是大观园里别样的风景。第一,她们异常的美丽。第二,她们异常的天真,浑如不染尘滓的美玉。第三,她们最没有奴性而最有思想。这,自然是因为她们和大观园里面其余的丫鬟,尤其是家生子儿环境教养不同的缘故。

十二个女孩子中,最骄傲最美丽的,无疑是龄官。她的故事大家也很熟悉。龄官画蔷,是红楼中至纯净的一回文字,那色彩,那氛围,那人物,构成诗一样晶莹剔透的意境。情悟梨香苑一场,那样的孤傲,那样的敏感,那样的倔强,又那样多情,可不活脱脱就是黛玉吗?除了她的爱人,世上其余男子,原不过是须眉浊物,管他是宝天王宝王爷呢,哪肯给一分好颜色。从来最讨女孩子欢心的宝二爷居然在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才从此识得“人生情缘,自有份定”,把所有女孩子眼泪都拿来葬他的娇纵痴想收了起来,“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可惜她爱的是贾蔷,就是那个把她从姑苏买了来的俊俏公子,唉,在她的环境里,她还能认识谁,爱上谁?可是,贾蔷不是好东西啊,他和贾珍贾蓉这对父子关系之肮脏,早就沸沸扬扬(程高本居然还为他们掩饰)。五十八回,龄官定在甘愿遣散之列,不知道是否悄悄随了贾蔷,此后再无交待。想来她最后不免失望夭亡,她叫“椿龄”啊,可是这浊世,如何容得下她!她美得销魂蚀骨,一如黛玉,死得凄凉惨淡,只怕也一如黛玉。

最出奇的,却是藕官。杏子荫假凤泣虚凰,“凤凰”是假的,情,却是真的。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是真情,只要情真,即使发生在同性之间,何尝不是美丽的。藕官的真情,难道不远远胜过贾珍贾琏之流的滥情,和王夫人宝钗的无情吗?难得的是她不内疚,不掩饰,不阴暗,爱得襟怀坦荡。宝玉救了她,她并不表现得格外感激,但因他的庇护,“便知他是自已一流的人物”,才肯让宝玉自己去打听。她们这些柔弱的植物,在暗无天日的旮角里,互相温暖着。这样的畸人畸情,只有让人深深的同情,甚至是赞赏。宝玉不就是说了吗?“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此时宝玉和藕官的心里,浑无主奴尊卑之别。藕官许宝玉是他们一流人物,那是一种极大的赞赏。什么人物?来自情天,去往情地的至情之人。藕官的藕,自然是取“思”(丝)之意了。龄官外形气质最似黛玉,偏偏她不肯作丫鬟,和黛玉没有瓜葛;藕官却是被分到了黛玉房中。这样的安排,难道不是有深意的吗?藕官又何尝不神似黛玉?

最可爱的女孩子,当属芳官。她像谁?她娇痴一如宝玉。众人就笑:“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六十三回)洗头,蔷薇硝事件,帮柳五儿走后门,这几场戏,教人看了又笑,笑了又看。注意到了没有,宝玉房中女孩子,美固美矣,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别说是晴雯,就是秋纹碧痕等,无不尖酸刻薄得要命,小红不过递了次水,就被骂得灰了心。可是芳官在怡红院,宝玉宠溺不说,众人也一样喜欢她,容忍她,待她好,实在是芳官天真浪漫,全无机心,我见犹怜,征服了所有人的缘故。群芳开夜宴一场,她和宝玉憨憨醉卧在一起,是书中最末的轻灵之笔了。此后丧乱死亡相继,青春之乐消散如云烟。

老太太已经修炼成精,所以她对聪明可爱的女孩子,是真心喜欢的。而无疑正处在更年期的王夫人,就根本没法子掩饰她对青春和美丽的刻骨仇恨。她骂:“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当即撵出。芳官被逐,袭人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个温柔和顺的“贤”袭人,恰恰是怡红院唯一与宝玉有染的。芳官为什么叫芳官,她本来姓花。而袭人,也是姓花的!她的哥哥就叫花自芳!雪芹用笔之严冷深邃,实在叫人战栗。

抄检大观园后,芳官藕官蕊官,寻死觅活要剪了头发去作尼姑。逃离了王夫人和干娘的魔爪,却又落入了智通、圆心“两个拐子”之手。这些有情有义的美优伶,真的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我想,雪芹给她们起的名字,定是含着“哀众芳之芜秽”的意思吧。

(八)
谁的丫鬟名字最俗?当然是王夫人啦。这具中年僵尸的丫鬟,当然该叫做金钏、玉钏、彩云、彩霞之类。

金钏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乃是因为她投井自尽,埋下宝玉挨打的定时炸弹。又宝玉偷偷到水仙庵祭奠她,不了情暂撮土为香,郑重地占了半回文字。这个人物刻画得不算完整,却鲜明。她出场次数不少,但戏份不多,可是从二十三回和三十回来看,也是个调皮人物,甚至有几分轻佻,然而因为年轻,并不算讨厌。这样一个女孩子,在僵尸手下,结果可想而知。金钏之死,激起了轩然大波,是前半部矛盾冲突最烈者。贾环母子,可谓蜂蛰有毒,不可小觑。而宝钗之冷漠无情和做人天才,也于此充分展露。

白金钏,听起来是不是很古怪?让金钏之姓白,乃是为了她的妹妹玉钏儿。白玉钏亲尝莲叶羹,又占了半回文字。对表现宝玉的性格的作用,比玉钏更多,可以说,金钏和玉钏的文字,主要都是为了刻画宝玉之“意淫”的。

彩云和彩霞并非姐妹,却常常同时出现,名字相似,形象也相近。以至于脂本中,每每把她们两个给搞混了,故事都交杂在一起(不可能两个地位如此接近的人,发生如此相似的故事)。篇幅所限,不能详细讨论这个问题。只能单以“彩霞”来代。彩霞(彩云)在书中出现了近五十处,占了两回书,戏份很重。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在王夫人房中比较有地位,三十九回李纨评点“忠仆”,把她和贾母房中鸳鸯,熙凤房中平儿,宝玉房中袭人并举,可见甚得王夫人信任。同时可以肯定的是,彩霞长得一定比较普通。我说了,王夫人乃是专门和青春美丽为仇的。

宝二爷的地位、容貌及性格,都让他成为女孩子堆里的宠儿。大观园中,只有两个人抵挡得住他的魅力,一个是龄官,另一个就是彩霞。但是,原因却是大不一样。龄官是爱一个人就心无旁骛,彩霞,却是不得已而求次之。书中特意从贾政的眼睛里,对比了一下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形容猥琐。而贾环种种表现,都不愧为赵姨娘之子。但彩霞自知高攀不上宝玉,只得在贾环身上谋一个“正经出路”。

我们可以知道的是,彩霞颇为回护贾环。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有什么能为,却在小处帮扶他,又冒着被王夫人发现的危险,时不时的给他及赵姨娘一点好处。红楼梦中有很多不写之写,玫瑰露事发,从众人的反应看,全家都心知肚明,单瞒着王夫人一个而已。大家庭之种种,确实十分微妙。此事后来被遮过了,贾环却由此疑心彩霞。实则他根本不珍视她,甚至已然厌倦,不过找个借口发作。赵姨娘是鼓励贾环和她交往的,赶快去打圆场。盖此人甚贪小,又嫉妒王夫人一房久矣,笼络彩霞自有更大目的,一如贾赦谋夺鸳鸯。

七十回交待了一下“彩云”因和贾环分崩,染上了“无医之症”。但是七十二回却又有了来旺妇倚势强说“彩霞”为妇,彩霞惶急托赵姨娘,赵姨娘转求贾政,顺带陷害一下宝玉,却被异声打断,下一回草草收场,再无后文。七十七回,“彩云”又好好的出现听王夫人使唤了。(红楼梦其实尚未完成最后修订工作,彩云彩霞的故事就是一大漏洞)。不过我们可以总结一下,王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彩霞(彩云),基于现实考虑,选择了家中地位低的庶子贾环,愿意作他的妾。但贾环对其并无诚意,不过是有好过没有,占点便宜算数,没了也不当回事。而赵姨娘根本为自己打算,不会愿意为她出头,即使肯也没有用。她后来是夭折,还是配了小厮被糟蹋到死,结果也差不多。她并非红颜,却也命薄。她把目标定得低,举止也小心,可惜一样误了卿卿性命。比晴雯死之缠绵悱恻感人肺腑,彩霞的故事只叫人觉得阴暗压抑之极,和她的名字恰恰相反。晴雯判词:“霁月难逢,彩云亦散”,也可为她作挽。

说到此处,本篇也该打住了。可见红楼一书,在给丫鬟命名时,充分考虑了她们的主人的身份地位修养,并巧妙的关联了她们的命运,深可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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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9 18:40 | 只看该作者
豪兴·隽才·厄运—谈谈《红楼梦》中的史湘云   
文章来源: 吕启祥 于 2003-12-7 11:54:00   

http://www.wenxuecity.com/BBSView.asp?SubID=newsdirect&MsgID=23822

吕启祥

选自《红楼梦会心录》(台北贯雅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2年版)。

史湘云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史家的后代。史家不似贾家那么显赫,虽然叔父史鼎承袭了保龄侯的爵位,但仍阻挡不住败落的势头。湘云儿时便父母双亡,依靠叔叔、婶婶生活。她徒具史大小姐的虚名,实际上在史家毫无地位,“一点儿作不得主”,和丫环、婆子们一起“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宝钗过生日,她没钱买礼物,只能用自己“旧日做的针线活计”当生辰之仪。所幸湘云天资聪敏,性格豁达,才能使自己具有很好的文学艺术修养。她是贾母的内侄孙女,所以才能进入贾府,成为大观园中的常客。在《红楼梦》所写的七百多个人物中,史湘云应该说是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物之一。本文集中分析了史湘云独具特色的性格及其性格形成的背景。不但在分析人物的方法上对我们多有启发,能帮我们学会如何去鉴赏、分析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文章的清新、优美,浑洒自如的文笔也很值得学习、借鉴。


如果把一部《红楼梦》比作一首交响乐,那么,构成史湘云这一乐章的,应是高亢明快的旋律。她的丰采、个性、气质给人以开朗、爽快、磊落的感受。史湘云身处绮罗、幼年坎坷,父母双亡,乏人疼爱,养成了一种独特的性格。恰如第五回红楼梦曲〔乐中悲〕所示:“幸生来,英豪阔大宽洪量,……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在大观园这个女儿世界中,人们常常因为薛宝钗的城府太深而不喜欢这个“冷美人”,又往往由于林黛玉的孤高抑郁而不理解这个“病西施”;然而,却很少有人不喜爱史湘云。在《红楼梦》所创造的女儿形象的序列中,每一个都各秉其性,不可重复,史湘云的艺术形象自有一种独特的光彩和魅力。她是贾母史太君娘家的侄孙女,来到贾府不过是作客暂住;但她一进入大观园,就以其襟怀坦荡、才华横溢、言动豪爽而自成一格。她咏白海棠的诗章,成为海棠诗社的压卷之作。至于大观园中“烧鹿大嚼”和“醉卧芍药茵”这样的画面,其丰神韵味和个性色彩更是“非湘云莫属”了。

在“白雪红梅”装点成功的“琉璃世界”中,湘云悄悄的同宝玉计议,单要了新鲜鹿肉自己烧,又玩又吃,并且当众宣告:“我吃了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作诗。”肉香飘散,诱得大家都来尝鲜。林黛玉打趣湘云他们是群“花子”,说“今日芦雪庵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湘云立即回敬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闺阁弱女,作此豪言,何等豁达,何等透彻。羡真名士之风流,厌假清高之矫作;何期割腥啖膻之辈,翻出锦心绣口之文。虽是戏言,却见性情。小说接写联句之盛。宝钗、宝琴、黛玉三人力战湘云,湘云兴浓才捷,连连出句,大约是那块鹿肉的功劳了。

“湘云醉眠”更是《红楼梦》里的著名篇章,已经成为画家诗人笔下经常出现的题材。它同“黛玉葬花”一样,成为概括各自主人公个性的最富典型意义的画面。“黛玉葬花”场景的出现,先有饯花之日明媚欢快的气氛作铺垫和反衬;与之相似,“湘云醉眠”一幕,也有红香庆寿的热闹场面作先导。时值宝玉宝琴岫烟平儿四人生日,红香圃中筵开玳瑁,褥设芙蓉,吃酒行令,热闹非凡。湘云性急,早和宝玉“三”“五”乱叫,划起拳来,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至大家起席,倏然不见了湘云。良久方有丫头来报,云姑娘“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石板上睡着了”。众人来看,果见湘云卧于山僻石凳上,芍药花飞了一身,头脸衣襟,满是红香散乱,还包了花瓣作枕,蜂围蝶绕,闹闹嚷嚷。手中扇子,落在地下,半被花埋。业经香梦沉酣,口内犹说酒令,“泉香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宜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红楼梦》中,写到过形形色色的醉态。焦大醉骂,倪二醉而任侠,凤姐醉后泼醋,刘姥姥醉卧怡红院,宝玉喝醉了要撵他乳母,怡红夜宴众丫头任性地喝,醉中唱曲忘了羞臊,黑甜一觉,不知所之,等等。而醉后眠于园中山后,青石为床,落花作枕,梦中唧嘟,犹说酒令,这样娇憨放达的情态,只能属于史湘云,决不会有第二个。她的烧鹿赏雪、饮酒赋诗,划拳行令,茵花醉眠,种种情态,的确颇具晋人风度,潇洒脱俗,几乎可与《世说新语》里的那些逸士高人为伍了。无怪过去有的评者读到这些篇章时,赞叹其有“千仞振衣,万里濯足之概”(见涂瀛《红楼梦论赞》)。足见人物的精神气质是怎样感染净化了读者的心灵,给人以多么醇美的艺术享受了。

湘云的天真烂漫、胸无城府,几乎在每一处生活细节中透露出来。她一出场,总是大说大笑,快人快语。贾府演戏,人人都说那饰小旦的扮上活像一个人,可人人都不说出来。惟有湘云说,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结果惹恼了林黛玉。她曾与黛玉两个卧在衾内,那林黛玉裹得严严密密,安稳合目而睡;而史湘云则膀臂撂于被外,青丝拖于枕畔,漫不经心,连睡觉也不老实。因此,像烧鹿、醉眠一类情节,正是这样一个放达的个性在一定环境下的必有之事,自然酣畅,毫无雕琢,看去如诗如画,却又是充分生活化的,兼有空灵之美和写实之真,达到了艺术意境和艺术典型高度融合的境界。

作者赋于史湘云如此可爱的性格,显然寄寓着自己深挚的感情,把人物相当程度地理想化了。有人说“宝玉须眉而巾帼,湘云巾帼而须眉”(见青山山农《红楼梦广义》),言之有理。宝玉是须眉浊物,却爱脂粉钗环,为闺阁良友,一身女儿气;湘云是巾帼女儿,却爱扮男装,把丫头也扮成小子,憨戏放达之概,不让须眉。两者看似逆向,其实同理。不管女性化,还是男性化,都是一种理想化,都是把某种理想的性格特质概括在对象身上。湘云性格中的豪爽之气、阳刚之美,正包含着理想化的成分。

对于自己心爱的人物进行一定程度的理想化,是艺术家的权力;但这种理想化不能离开现实的土壤。因此,像一切伟大的现实主义艺术家一样,曹雪芹虽则心爱自己的人物,却写出了她们不配有更好的命运。笼罩在整个家族、整个社会头顶上的阴影,同样也笼罩着湘云。她和“金陵十二钗”之中以及之外的那些青年女子一样,前景黯淡,命途多厄。

从史湘云出场之时起,她的家族已经处在衰败的下坡路中。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全盛时光业已流逝,史府花园内的枕霞阁,不过是贾母怀旧的话题。史湘云也只能以花园的旧主人自命,取号“枕霞旧友”,聊为慰藉。细心的读者一定会看出,乐观豁达的史湘云,同样有她的烦难和隐忧。宝钗觉察到“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娘儿们自己做活。大说大笑的史湘云,被人问及家计,则吞吞吐吐,无人处,眼圈都红了。她来贾府作客,离去时每每叮咛宝玉,别忘了提醒老太太时常打发人来接她。这种恳求,表明她对大观园生活的依恋。在这里,可以暂时躲开那无爱的家庭,抛下那烦重的活计,可以无忧无虑地同姐妹们一起,在风花雪月、酒宴诗会中怡情任性、高谈阔论。然而,大观园并不是一块化外乐土,可以永世长存。盛筵必散,自由欢快的日子毕竟短暂。何况史湘云已经经人“相亲”,眼见是有婆家的人了。她的婚姻会不会幸福呢?回答是否定的。因为她同那个社会条件下其他的闺中女儿一样,不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即便侥幸“厮配得才貌仙郎”,也“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到头来不免归入薄命司中。

关于史湘云婚姻的不幸,小说中多有暗示。比如她的白海棠诗有“自是霜娥偏爱冷”的句子,脂评提示,此句“不脱自己将来形景”。正是一种清冷孤单、与配偶分离的形景。她偶填的柳絮词也充满了春光难留、无可奈何的情绪。最明显的,当然是第五回判词和曲子的预示。“湘江水逝楚云飞”,虽不能确指为何种情节,其悲剧性质则是无可置疑的。至于第三十一回回目“白首双星”的伏线,据研究者的推考,应寓湘云和他的夫婿,像牵牛织女“双星”一般,永抱白首之叹。

同林黛玉的悲剧相比,史湘云的悲剧要逊色得多。林黛玉那种孤标傲世、痴情执著的个性,使得她的爱情悲剧带有更加明确的抗世嫉俗的性质,因而更富社会意义。而史湘云的这种自我意识比较淡薄,所谓“也宜墙角也宜盆”(见白海棠诗),表明她有随遇而安、顺从命运的一面。湘云不仅对宝钗的为人处事钦佩不已,还亲口劝过宝玉关心仕途、结交官宦,致令宝玉大生反感,慨叹闺阁之中,竟也沾染了禄鬼之气。而林黛玉则从未讲过这样的“混账话”,宝玉因而深敬黛玉。足见这两个形象的思想倾向是有差别的,这点不能忽视。

但是,湘云和黛玉的命运毕竟还有不少相似之点。她们都已父母双亡,在贾府同为旅居客寄之人,“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便同在皓月清波之间感喟人生、慨叹身世。湘云谓“贫穷之家自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说竟不能遂心,他们不肯信的;必得亲历其境,他方知觉了。就如咱们两个,虽父母不在,然却也忝在富贵之乡,只你我竟有许多不遂心的事。”这不能不算是一种比较清醒的人生感受,她们愈来愈真切地感到世事不能遂心的阴影。身无所托,前路未卜,触景伤怀,发为章句,湘黛二人,终于吟出了“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这样的绝唱。虽则情景现成,然而凄清奇谲,正是她们自身结局的写照。

《红楼梦》中,不论贵为皇妃,还是贱为奴隶;不论愤世嫉俗,还是恪守礼教;不论蹈身槛外,还是顺天认命;不论温和静淑,还是旷达不羁,最终都逃不脱悲剧的结局。也就是说,不论其身份教养志趣个性如何不同,其为不幸则一。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的旋律不同,而在整个交响乐中能够和谐的原因。史湘云具有豪爽的性情,出众的才智,却逃不脱人生的厄运。她的乐观当中透出悲怆,放达背后藏着隐痛,〔乐中悲〕一曲,汇入了“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交响乐中,丰富了整个乐曲,也以自身独有的旋律,撼动着人们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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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3-12-9 20:49 | 只看该作者
《红楼梦》是真正的一部百看不厌的文学巨著。
由于我有个不好的阅读习惯,就是见到好书恨不能一口气读完,所以每次读完《红楼梦》,感觉非常累,身心俱疲,要休息几天才能回过神。

在《红楼梦》里,我最喜欢丫头晴雯,虽然她只是一个丫头,但她性格坚强/倔强,爱憎分明,既活泼娇媚,又坦率真诚,虽身份卑贱,却自尊自爱。
我觉得晴雯是《红楼梦》里最可爱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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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3-12-12 20:00 | 只看该作者
偶也喜欢史湘云。她想做东可是没钱,多亏宝钗赞助,宝钗帮人帮的天衣无缝,没有让湘云难堪。
枕霞旧友,是宝玉给起的。38回中,题目贴出后,钗,黛,宝玉相继勾了自己要做的题目,诗才敏捷的湘云选了两题,注上“湘”字。三姑娘说,你也该起个号了。湘云说,咱家虽有几处旧的楼堂馆所,但是偶没在里面住,多没劲啊!爱哥哥发言:我奶刚才不是说,你家有个枕霞阁嘛?你可以借来用啊,毕竟你是旧主人呢。大家纷纷赞同,所以,枕霞旧友就这么来了。
最近有篇文章,大意说湘云是《红》真正的女主角呢。31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埋下的伏笔,不正暗示未来宝玉和湘云的命运关联么?后面续的湘云的婚姻确实非常不幸:嫁个肺癌晚期患者!凭白守寡,让人嗟叹!
一个口齿伶俐的女孩,叫起“二哥哥”来,却总成“爱哥哥”,真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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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3-12-13 13:06 | 只看该作者
这里有红迷啊,不错!转的都是很好的文章,希望多多拿来。
颦儿这人,我不太喜欢,整天受气包似,P大事儿都要寻思几天。你想娶这么个美人回家,病猫似的,多累啊!虽然我知道她是曹雪芹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可能我对她的理解还很肤浅。
她出彩的地方有两个,非常动人:一个是说酒令的时候,用西厢记牡丹亭的句子来应付,后来宝钗找没人的地方,要她跪着审讯;还有就是《慈姨妈爱语慰痴颦》里,黛玉的娇嗔。前半部分的黛玉还有少女的无邪天真,后半部理想幻灭,绝望的黛玉,整个一个怨妇形象了。这是一个等待爱情的狐狸,象《小王子》里的那个。
20年前,陈晓旭扮演的黛玉,最最神似,陈几乎就是黛玉的现代翻版。她一段时间苦学英语,事业不顺,心烦气燥,连保姆都给吓走了。黛玉如果能活下去,保不齐就是王夫人那造型,成为青春与美丽的仇敌。
大观园里,最有才情的是黛玉和湘云(宝琴也行,但戏分不多,而且十二正册上没有她)。一个幽怨,一个豪放。两人月下比联句,不相上下,都透着神仙般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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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3 18:19 | 只看该作者
【天寒阁暖.花事了】林黛玉的四个形象副本
  作者: 藤萝香草 发表日期: 2003-11-28 17:04:07 返回
http://www.xici.net/board/doc.asp?id=33265041&sub=23&doc_old=0
一、 宝琴
——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在大观园的小姐群落里,宝琴是出现的最晚的一拔人之一,论亲戚关系也比同来的李纹、李绮、岫烟都远,年龄也小,却是公认的一等一的才貌,连贾母一见都喜欢得“无可不可”的,逼着王夫人认作干女儿了。面对众姐妹的夸奖,一向被认作是小心眼儿的林黛玉却没有丝毫的妒意,反而口口声声赶着叫“妹妹”,而宝琴一眼便认出黛玉是大观园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和她亲敬异常,真如亲姐妹一般,连宝玉在旁都为之暗自纳罕。如果没有气质上的、人格上的暗相合辙,又怎么会有这样奇妙的认同呢?并且,小说称宝琴年轻心“热”,正是要和其姐不语亭亭的冷美人的“冷”相对立,成为鲜明的对比。
   宝琴一露面便把女儿王国推向一个琉璃世界和即景联诗的高潮,充分展示了她足以与“诗魂”黛玉相比肩的诗才,所以才会有黛玉湘云两个斟了一小杯酒,都贺宝琴。而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则又显出了她的过人史诗和别样心胸。
   前五首怀古诗,是建立在对男性史迹的批评的基础上的:《赤壁怀古》以“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的轻篾对应于第一回中“好了歌”的看破红尘,然后以“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抒发一种在战争面前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交趾怀古》(交趾为古郡名,在今越南北部)表明重纪纲轻计谋的政治立场,所谓“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须说子房”,面对种种争端,法纪章典的意义和效用远胜于谋略厮杀。《钟山怀古》借南齐周禺页史事揭露那些自鸣清高的“隐士”和“名流”,批判那些“禄蠹”,并以“莫怨他人嘲笑频”作结,狠狠地对这种沽名钓誉的行为加以鞭笞。《淮阴怀古》中大力赞扬韩信一饭千金的人格,并针砭世态,感慨人生。《广陵怀古》中讽刺荒淫骄奢的隋炀帝引来后世的纷纷讥评,矛头直指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与前五首相对应的是后五首怀古诗中对薄命红颜的同情和赞美:《桃叶渡怀古》对六朝兴亡发出喟叹,深切同情王献之之妾桃叶,哀其有情人终难免一别,只有画像可兹纪念了;《青冢怀古》亦把矛头指向了以汉元帝为首的统治集团,将他们比作是大而无当、不成材的樗栎,在昭君面前只能永远地感到羞愧;(对应于黛玉“五美吟”中《明妃》一诗中“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的严厉责问,其激愤嘲弄溢于言表)。《马嵬怀古》对男人政治的牺牲品杨玉环给予一定的同情,强调“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裳尚有香”。《蒲东寺怀古》讽刺了统治阶级代言人老夫人纵使是吊打了红娘,也还是因为“生米已成熟饭”败下阵来,深情赞美了智勇双全的婢女红娘。《梅花观怀古》更是充满兴奋的唱道“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表现了明显的反封建礼教和反程朱理学的思想。
   宝琴把这十首怀古诗写出来,“众人看了,都称奇道妙”,只有宝钗俨然正人君子状,装腔作势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蒲东寺怀古》出自《西厢记》、《梅花观怀古》出自《牡丹亭》,由于暗暗刺中了她心中的隐疾,所以她才会对这两部书仇恨无比,也才会抓住黛玉四十回中行酒令随口说出两部书中的词句而对其进行“审问”,并说出了“最怕见了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番貌似关切的话。如今宝琴所作的后两首诗公然赞美小红和杜丽娘,所以宝钗又一次披挂上阵了,并以“我们”自居,自封为公众舆论的代言人,对此,黛玉第一个出来反击,她说:“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书上无考……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见过不成?”这场交锋截然二分了宝钗与黛玉,一个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卫道士,一个是封建礼教思想的叛逆者,而争论的“始作俑者”宝琴,亦可毫无愧色地站在黛玉的阵营中了。
   为上呼应《怀古诗》,曹雪芹让黛玉在六十四回中感慨于历代有才色的女子之可欣可羡、可悲可叹的命运遭际,吟成《五美吟》。为西施成为政治工具而悲哀;赞美虞姬死得其所,死得其时;哀悼昭君“艳绝惊人出汉宫”的薄命;同情绿珠跳楼殉情,声调悲愤;幸而最后一个红拂愤然怒叱“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在黛玉看来,红拂的出走,并不只是为了儿女私情,而是“女丈夫”的勇敢行为,红拂的见识和胆量,乃是“美人巨眼识穷途”,为她自身的叛逆开了一方新的天地。
   黛玉的风流别致宝琴固不能及,所以她作不出《桃花行》这样的离丧之音,但她幼年随父游历四方,又因家道中落而经受了世态炎凉和人生阅历;与黛玉相比,又有相通之处,所以才会吟出“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这样的悲音。所以说宝琴是在诗才上与黛玉暗合的形象副本。不过宝琴身上寄托着作者的美好心愿:既然还泪的总有泪尽而去的一天,那么就让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成为挂在墙上永不褪色的艳丽图景吧!

  二、晴雯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

   等级制度和婚姻制度同为封建礼教压抑人性、侵夺人权的枷锁,对此,黛玉和晴雯同时发起了殊死的反击:黛玉叛逆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腐朽婚姻制度,为追求自由纯洁的爱情而折羽,晴雯叛逆了她身为下贱的奴仆身份,视个人尊严为最重。作为林黛玉的个性副本,凡是林黛玉个性中没有充分化的特征,全都被晴雯推到了极致。正如判词里所言,她“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这不仅表现在她对一心“往高枝上儿爬”的小红表示鄙视,对不择手段攫取姨娘地位的袭人投以无情的讽刺,甚至对宝玉也常正面顶撞。至于对奴隶主王夫人们,晴雯不仅平日不怕“得罪”他们,而且在抄检、搜查、扫荡、镇压大观园时,也敢于抗争,以致遭受灭项之灾,含冤而逝。
   在第七回“送宫花”中,我们已领会到了林黛玉尖刻的语锋,面对最后两枝宫花,她冷笑道:“我就知道么,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呀!”同样,晴雯在三十七回中明嘲秋纹,暗讽袭人说道:“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还将媚上的袭人比作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比较起黛玉的尖言利语,她的话又增进了追求平等和不屑于争宠的光辉,因而也更加犀利,更有针对性。在面对宝玉时,晴雯不同于袭人的“温柔和顺”,甚至敢于和他正面交锋。当宝玉为她跌了扇子而发牢骚时,她当场冷笑道:“二爷近来脾气大得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如此等等,将对方气得混身乱战。可是最终还是以“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作了结,因为这样尖锐的话语,使宝玉明白了人比物贵的道理,并认出了贴身丫环中真正的知己,所以才会在“大承笞挞”后特意遣开袭人,委托晴雯去探望黛玉并进行“私相传递”,这种委托与信赖,足以说明宝玉已将晴雯看作是黛玉一流的人物了。晴雯与宝玉的相知还在于,为了对付贾政的盘考功课,当宝玉夜间在怡红院急得团团转时,又是晴雯献策,让宝玉装病摆脱急难。虽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机智伶俐的她敢于使用这样的“欺骗”行为,也说明她没有把贾府的“王法”放在眼里。一旦面对王夫人发动的抄检,她更是做“金刚怒目”状:
   ......只见晴雯闯将进来,“晃琅”一声,将箱子撕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之物都尽情倒将出来......晴雯听了这话,越发火上浇油,便指着她的脸说道:“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就只没见过你这么个有头有脸大管事的奶奶!”
   这是晴雯在已经承受了王夫人的非难和羞辱后依然毫无惧色、毫不退缩的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她并非不知道这话传到王夫人耳里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她高傲的勇士般的性格决定了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生活一天,战斗一天,果然,王夫人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怡红院,赶走了晴雯、四儿、芳官等人,而被逐出大观园的晴雯在面对宝玉的私访时仍毫不屈服,说出了“死也不甘心”的话,以死来指控这些“泼奴悍妇”的迫害。
   晴雯不但没有假谈道义、虚话伦常的“男人气”,也没有借口风化而各营其私的“女人味”,不但没有妨碍任何人“夺占地位”,更没有所谓“私情勾引”什么人,她同“古史中才色的女子”一样,性情孤高,品质清净,没有奴颜和媚骨,所以,宝玉在祭晴雯时慎之又慎,借芙蓉花神来塑造晴雯美好的形象。赞其“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量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进而哀叹“高标见嫉,闺闱恨比长沙;贞烈遭危,巾帼惨于雁塞”满腔激愤,喷涌而出。当年黛玉葬花宝玉曾恸倒在山坡上,今日宝玉祭雯又有黛玉在旁偷听,以至于小丫头大呼“晴雯显魂”。这里“巧”得大有深意。“芙蓉”是黛玉六十二回“群芳夜宴”时占得的花名儿,而晴雯又酷肖黛玉,故宝玉虽祭晴雯,实诔黛玉。正如两人讨论“岂道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陇中,女儿命薄!”结果引来了“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陇中,卿何薄命”的不祥兆言,庚辰本脂砚斋评道“明是与阿颦作谶”。(关于这点,前人已有若干讨论,在此不做赘述)。
   晴雯的形象以其难得的尖锐烘托出黛玉的叛逆者个性,“高标见嫉”既是晴雯的精神写照,也是黛玉孤傲个性的别一种说法,难怪王夫人会把晴雯比作“眉眼有点象林妹妹”的“狐狸精”,这个慈面兽心的女人很准确地感受到了这种叛逆个性所独具的精神锋芒,正是这种内在精神锋芒,使封建统治者对她们加以无情的镇压,迫使“抱屈夭风流”和“魂归离恨天”。足以从反面证明晴雯是黛玉孤傲个性的形象副本。

  三、龄官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优伶大观园里是社会地位最低下,(连贾府里三等奴才也比她们高贵些)同时又是受封建礼教思想束缚最少的一群,她们不仅在舞台上留下了动人身姿,还在大观园里演绎了一出出活剧,这其中龄官当是最为光彩夺目的一个。
   这又是个长得很象林妹妹的女子,在宝玉眼中,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波,面白而腰纤,袅袅婷婷,大有黛玉之态。”(尽管林黛玉自己并不崐愿认可这一事实),从她三十六回中的自述我们可以得知她总爱害病,而且还咳嗽出两口血来,可见连“病”都和林妹妹病得一样,然而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在贾妃对她大加奖赏之际,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执意不从领班贾蔷的命令,定要做《相约》、《相骂》两出本角戏,且不论“相约”“相骂”出自《钗钏记》,描写丫环跟老夫人绊嘴,单论她在皇妃面前毫无奴颜婢膝,就足以令一班须眉浊物相形见绌了。她的这种风姿傲骨,恰是林黛玉愤叱北静王为臭男人,断然拒绝“圣上所赠藿苓香念珠”的翻版。事实上她还有着不下黛玉的一片痴情,所不同的是,她的痴情不是诉诸葬花的凄婉,而是诉诸画蔷的执拗。
   第三十回中龄官独自一人在大观园里的蔷薇花架下一边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上抠土,一面悄悄地流泪,以至于宝玉以为她是“东施效颦”,学黛玉葬花,其实那是她面对满架蔷薇,触景生情,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地画着“蔷”字,画了几十个已是痴了一般,以至被雨淋湿了都恍然不觉,哪里知道隔着药栏偷看的宝玉竟也呆呆地看痴了一般,这种痴及,一如宝玉听了黛玉的《葬花吟》“恸倒在山坡上”一般,一般的痴情,两种表达方式,对痴公子在情感选择上的点化都是一般的重要,尤其影响他在“木石前缘”和“金玉良缘”间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龄官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戏子,“就如同贾府里给人逗乐的猫儿狗儿一样,”但她却不满于这种处境,而且还对公子哥儿贾蔷倾心相爱,旁若无人的暴露一片痴心,请看第三十六回中,龄官面对“凤凰”一般的宝玉的陪笑央求,冷淡应之,令宝玉只能讪讪地退出,可对面对贾蔷,她的反应便不同了。贾蔷为了讨好她而买了会衔鬼脸儿和戏旗的雀儿,把别的女孩儿都逗笑了,唯独龄官讥道:“你们家把好好儿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笼里,学这个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你分明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好不好"?”不光言词犀利,而且直接诅咒大观园为牢笼,谴责贾府花钱买戏子为贵族享乐,而不顾拆散众多贫贱家庭的不义之举,而逼着贾蔷拆烂雀笼,放飞雀儿分明是寄托了向往自由之身的理想呀!只在当贾蔷依言行事后,她才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而当贾蔷为了她的吐血症而要去请大夫时,她叫道:“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底下,你赌气去请了来,我也不瞧。”明明是一番似水柔情、体贴之心,却偏以冷淡的方式来表达,而且大类林妹妹之于宝玉。宝玉见了这般光景,猛然领悟画“蔷”的深意,又“不觉痴了”,这回与上回又大不相同,这回宝玉刚刚对袭人说过:“再能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静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在此之前,宝玉如林妹妹所言:“在妹妹跟前心里只有妹妹,但见了姐姐,眼里又只有姐姐了。”,甚至希望得到大观园里所有女子的眼泪。然而此时,在目睹了龄官的一片冰心,这多情公子从此幡然醒悟,说出了“从今后,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开始认真思索“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正应了这一回的回目“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在他的心中已有了最后的答案,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那就是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
   绛珠的还泪还出了一世缠绵的情结,而一生一世的眼泪又逐步净化着顽石的灵魂,使顽石渐渐摆脱如泥的习性,在这以泪洗石的过程中,不能抹煞龄官画蔷时清亮的一滴。多情而痴情的龄官是以自身之痴点化了作为“局外人”的宝玉,是一个从情痴角度和黛玉相一致的形象副本。

  四、香菱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作为一个与林黛玉极有缘份的形象副本,香菱是林黛玉的正宗同乡,用书上原文,她出生在“姑苏城内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的一个“神仙一流人物”家里,然而“佳节元宵后”,“烟消火灭”时,与家人的离散导致她一生的命运遭际如同原名甄英莲一样真应怜。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成为“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一个凄楚的引子,走进大观园世界。
   第七回中已改名为香菱的她第一次出场时,作者便借周瑞家的之口说道:“这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的小蓉奶奶的品格儿。”那秦氏生得袅娜纤巧,是贾母“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把香菱与她作比,可知香菱确实生得不俗。这样一个人,偏偏对自己的姓名、父母家乡概不记得,令旁人“反为叹息了一回”,文中多次用“呆”字来形容她,其实作者的真正用意并不在于说她“呆”,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便展现了她聪慧的本质。
   这个精华灵秀所钟的薄命女儿,内心极富文学气质,她早就想学诗了,但苦于没有机会,只好自己弄旧诗,偷空看两首。进入大观园后,她自以为翻身解放了,央及宝钗教诗,可是宝钗虽然会写诗,却一直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认为“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女人份内之事”(四十二回),怎可能认真去教什么诗呢?只是搪塞而已。所以香菱当晚又找到黛玉。如果说宝琴的诗才反衬了黛玉在诗词上的非凡才情和过人之识,那么这次教香菱学诗便是对封建礼教的不宣而战。在宝钗的说教下,一个认真要学,一个认真要教,全不把“女儿本分”放在心上。在黛玉的循循善诱之下,艺术感受力很高的香菱终于作出了“精华欲掩应难,月自娟娟魄自寒”这样的佳句,而这也恰恰是她和黛玉的灵魂写照:其形娟好,其质清寒,婀娜的外表之下蕴藏着一颗凄凉寂寞的心。并以此作为对宝钗所谓“纺织针  才是你我的本等”的最好回答。
   同样,在第六十回中,宝玉宝钗复射,宝钗复“宝”,宝玉射着是“钗”,并以旧诗“敲断玉钗红烛冷”为据。其中的深刻寓意在于:“玉、钗是宝玉宝钗两人名字的第二字,而红烛是传统婚姻的象征,敲断玉钗便是要敲断金玉良缘之间的连结,这个酒令本身暗含着宝玉的情感选择和反抗。对此湘云连连反对,而香菱却指出“此乡多宝玉”和“宝钗无日不生尘”两句唐诗证明酒令行的正确,驳回湘云“用时事却使不得”的说法,并暗暗维护了宝玉的选择:敲断的玉钗放在冷了的红烛旁边当然会生尘。大观园里才女芸集,这两句诗却从一个刚学诗不久的“诗呆子”嘴里脱口而出,正是她的一片天真烂漫、不识人事之处。通过香菱学诗我们得知她的本质并不呆,所谓的呆实际是指她心地的无比善良和面对险恶人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正如她“缘何不使永团  ”的发问一样,她对于自己悲惨的命运遭际的认识是混沌的,是处于蒙昧状态的。
   譬如说,当薛蟠沉迷于夏金桂美色决计娶金桂时,她竟连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处境都不曾料到,以致于当宝玉为她“担心虑后”,怕“薛大哥”从此就不肯疼爱香菱之时,她竟正色作斥,转身便走,一点儿也没领悟宝玉所言正是她命中之谶。这一点善良的不幸,较之痴颦为薛姨妈“一番爱语”蒙骗得全线崩溃戒备心理,是何等惊人的相似?正如香菱的命运判词“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一样,薛蟠之妻河东狮吼夏金桂的“桂”字,拆开便是“两地生孤木”,可以推测香菱后四十回的命运将更加悲惨,而这个金桂的出现则直接导致了香菱的“魂归”,虽然我们无法看见曹雪芹如何描写黛玉的绝尘而去,但可以推出的是,宝玉和宝钗“金玉良缘”的实现,化为一柄利剑直接剌向了林黛玉的心房,成为黛玉丧命最直接原因,如此看来,两桩婚姻,两件悲剧,两个不该死去的苦命女子,所以说,身世飘零的香菱成为林黛玉的又一个形象副本。
 
结束语:有了宝琴般的才情,晴雯般的反抗,龄官般的痴情和香菱般的孤苦无依的身世,黛玉才会被封建统治者所忌恨,所杀戮,所“至于死地而后快”。而前四人的形象越美好,黛玉形象便越高洁,前四人遭际越凄苦,则黛玉的命运越可叹,五人连成一体,又以黛玉为核心,如众星捧月般衬出黛玉的“孤标傲世”、“千古高风”,可见,宝琴、晴雯、龄官和香菱是黛玉的四个形象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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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3-12-13 18:58 | 只看该作者
这些看着可都象中文系本科同学的作业啊。
有没有从文本里得来的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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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3 22:40 | 只看该作者
【辩论】江湖传言95%质疑之“袭人告密”——动机篇     

  
  作者: yjhe 发表日期: 2003-11-10 14:46:26


同得到东西的悲伤相比,得不到东西的悲伤根本算不上悲伤。
——肖伯纳

 花袭人虽只是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中的人物,既无宝钗之仙姿,黛玉之灵窍,又无妙玉之孤高,湘云之洒脱。但她在全书中的影响却比正册中的一些人物还要大的多。
 
 袭人原是贾母八大丫环之一。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这点与后面贾母一句“我只当她是个没嘴的葫芦”一点不冲突。没嘴的葫芦也会照顾体贴人,又不是专为送朵解语花。
 
  袭人对宝玉的细心体贴有目共睹,袭人却认为“那服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庚辰侧批:这却是真心话。】不是什么奇功。”第九回(这时还未发生云雨情呢),宝玉上学那场,袭人那番谆谆嘱咐,真情实意。“袭人说一句,宝玉应一句”。这些话换个别的丫头再说不出来。此后随着云雨情的发生,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袭人的地位也节节上升。
 晴雯开始在宝玉身边地位并不突显,随着后半部的展开,她的形象越发鲜明起来,宝玉对其宠爱也是有目共睹。因此,当晴雯被撵出后,有人就说这“定”是袭人暗中使坏。
  真是这样吗?我们先从动机开始分析。
 
  有动机未必有行动,但行动必有动机。
 
  ①“争夺姨娘”说。
 与钗黛之争不同,谁规定一房中只能有一个丫头可以做姨娘的?贾政这个作父亲的就有赵姨娘与周姨娘,贾赦更别提了。如果袭人晴雯都不错,是存在两个人都被收为姨娘的可能的。何况袭人已被王夫人“钦点”,除了名份,比姨娘还差什么?相比之下,贾母看中晴雯倒是孤证。
  A、在“花解语”那段,袭人要宝玉答应三件事,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袭人笑道:“再也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任意任情的就是了。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宝玉笑道:“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希罕的。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甚趣。”【庚辰双行夹批:调侃不浅,然在袭人能作是语,实可爱可敬可服之至,所谓“花解语”也。庚辰眉批:“花解语”一段乃袭卿满心满意将玉兄为终身得靠,千妥万当,故有是。余阅至此,余为袭卿一叹。】
  B、第二十四回,宝玉缠鸳鸯,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这时王夫人还没许袭人什么呢,鸳鸯凭什么这么说?
  C、贾芸钻营,拜见宝玉,袭人敬茶。“他也知道袭人在宝玉房中比别个不同”,忙起身连道岂敢岂敢。
  D、赵姨娘害宝玉凤姐那次,雨过天晴了,佳蕙找红玉,说“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 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 【庚辰侧批:确论公论,方见袭卿身份。】
  E、蒋玉函与宝玉初见,席上一句“花气袭人知昼暖”。呆兄跳了起来,连道“了不得……你怎么念起宝贝来?” 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不知原故,云儿便告诉了出来. 【甲戌侧批:用云儿细说,的是章法。庚辰眉批:云儿知怡红细事,可想玉兄之风情月意也。】看看,都传出府外去了。
  这些离袭人进言都还差好些回呢。
  F、王夫人要升袭人的份例银子,“凤姐一一的答应了,笑推薛姨妈道:"姑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薛姨妈道:"早就该如此……"可见凤姐等主子们平日议论里已将袭人“内定”。王夫人所为不过是“众望所归”。

 如果升了份例银子只是升“工资”这么简单浅显,怎至于湘云会拉着黛玉去道喜。黛玉又笑称袭人“嫂子”?还有紫娟情试宝玉把宝玉急出病来那次,袭人到潇湘馆去向紫娟“兴师问罪”。宝玉生日,贾环贾兰来贺,袭人连忙拉住,坐了一会。这种事,怡红众丫鬟中,也只有她做得。其它书中还有诸多表述,在下不一一列举了。
 
 在书的前半段,晴雯地位不如袭人突显。她是个好玩乐的女孩,记挂赌钱怕比记挂照顾宝玉还要多。“奴性”倒是少了,确也不能称为克尽职责。相反,袭人之重要,除了云雨情之外(她又不是唯一的),更多的是她的所作所为,确乎是一个丫鬟头领的格局。为了宝玉的事,哪一处不见到袭人?【庚辰侧批:袭人在玉兄一身无时不照察到。】

 她自己的脾气性格,使她可以承担更重要的责任。她没有利用自己的地位欺压小丫鬟,还经常揽过于已,温和稳重,和气中透着刚强,口碑自是好了。又没人吩咐她缝扇套,她也记挂着做了,倒不分什么份内份外,只知全心全意。在这些综合方面,晴雯都落于下风了。

 贾母喜欢晴雯书中只有贾母那番话可做证。但喜欢的程度是否大到就会抬举晴雯而贬低袭人地位的呢?
 贾母万事以宝玉为重。如上所述,怡红院若要好好运转,若要有人能全心全意照顾宝玉,袭人的作用晴雯无可替代。贾母喜欢晴雯再怎样也不可能就因此“委屈”宝玉一丁点的。至少,袭人地位无虞。

 又有人说,贾母意见比王夫人重要。何以见得?
 贾母有相当大的建议权,但她不会与王夫人冲突的。那么喜欢黛玉也迟迟不见贾母为其作主,王夫人的意见贾母深为顾忌。正经宝二奶奶尚且如此,不就是个房里人吗,至于吗?值得吗?

 适合的人在适合的位置上。各人能够承担的责任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在情在理,怡红院也只能交由袭人这样的人去掌管,而不是单项突出的晴雯。即使日后二人都做了姨娘。这个格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②争夺宝玉的宠爱。

  如果官方地位无虞,宝玉心里的地位呢?

 晴雯、芳官、四儿被撵,“袭人知他(宝玉)心内别的还犹可,独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可见宝玉是把晴雯放在丫头中的首席。”这其中推断有一点疏忽,就是所谓第一件大事,只是相对芳官四儿而言。她们去了,宝玉还可。晴雯却是舍不下的。

 又有人拿判词的排序说事,说明在宝玉心里晴雯比袭人重要。这个也是靠不住的,不说这是薄命司,就是正册,迎春也排在凤姐前面。

 众丫鬟都是有嫉妒心的,袭人也不例外。但是否嫉妒就强烈到非去之而后快的地步?我们再看看。

 宝玉喜欢晴雯,也有过激烈的口角。撕扇的起因是跌扇。晴雯拿话挤兑宝玉和袭人,气得宝玉要回王夫人撵晴雯。如果正可遂心,袭人何必一拦再拦,最后见拦不住,只得跪下求情?
 “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吵闹,都鸦雀无闻的在外头听消息,这会子听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齐进来都跪下了.”看到没有,大家都在“静”观事态发展呢。是不是大家忽然都变成了没嘴的葫芦呢?别说,变得真及时也真合理。只剩个笨袭人在那死求。
 这一段里,倒没见人批评这些“不作为”的丫环姐妹情哪去了?抓住个唯一求情也真求到情的袭人大加鞭笞,说她假仁假义。殊不知晴雯妹子正得益于这样的假仁假义呢。
 又有人说,这是袭人在“装乖买好”以示贤良。难道袭人的“贤”名需要这种事情才能确立?有脑子的人都会比较,是锦上添花再得个“虚名”好呢,还是将个实实在在的“祸患”留在身边好!
 有人说宝玉不会真撵晴雯的。可看当时的火爆场面,爷在气头上什么话说不出什么事做不出的。没有袭人下跪死拦,谁敢说宝玉一定就软下来“算了”?若先赶出去再叫进来,又得费多少波折?

  到后半段,“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他了, 越发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不仅如此,她还将原来属于自己,与宝玉同房的机会让与晴雯。虽然这是一个起坐呼唤的活计,却也是亲近的难得之机(为宝玉倒个茶吹个汤,多少人也不得呢)。如果真的防范,便得使出碧痕秋纹晴雯的手段,在宝玉四周树起铜墙铁壁。“侍睡”这样的事也是混让人的!平时说说笑笑暗含醋意是有的(比如笑晴雯为宝玉不顾病体的补裘),落到实际行动上,哪个姑娘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情敌”?袭人也太笨了吧!

 不说秋纹等防小红了。比起来,晴雯对所有跟宝玉接近的年轻女子有敌意,包括袭人麝月芳官。芳官和宝玉一起吃顿饭,她就说芳官“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唉,张口说别人是“狐媚子”,她自己恰恰也是毁在类似的原因之下。袭人笑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的遇见了,说约下了可是没有的事."又何必调解呢?芳官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正得宝玉的宠。既然是要“嫉妒”、“暗害”,不顺带打发芳官两句、坐山观虎斗不是更好。

 那么为什么袭人会这样做呢?

 一是与她的为人有关,二是她虽然有嫉妒之心,但她更看重的与晴雯芳官追求的不一样。

  晴雯看重的是横竖在一块,宝玉心中有她,会为她撕扇以搏一笑。

 与晴雯芳官比起来,袭人就象是宝玉的姐姐,在生活起居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这样的地位她是不会轻让的。湘云来,宝玉在潇湘馆中梳洗,袭人不就吃味了吗?
 
 晴雯被撵出去后,宝玉哭说海棠有兆,袭人冷笑“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 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看到没有,袭人姑娘看重的是“次序”,是她在怡红院的地位,是姨娘的重要顺序。得宠的未必是地位最重要的,这点一定要搞清。宝玉也许最宠晴雯,但对怡红院来说,袭人无疑才是第一位的。她要保护的,也是这个。而这一点,晴雯,威胁不了她。

 在怡红院里,不管宝玉宠晴雯也好,爱芳官也罢,与男欢女爱相比,宝玉对袭人的倚重依赖从未稍减。不说袭人家去几天,怡红院乱成什么样。便是宝玉,每次回到怡红院,宝玉总免不了问一句“你袭人姐姐呢?” 对袭人来说,这一句便是最大的奉承。
 求仁得仁,是谓幸福。

 综上所述,袭人与晴雯尽管个性天差地远,彼此的长处正是对方的短处,晴雯又处处挤兑袭人(倒从未见到袭人故意难为晴雯的),两人绝不会是袭人麝月那般亲密的关系;但是晴雯既影响不了袭人的地位,其受宝玉宠爱的程度又不足以对袭人产生重大打击,袭人又为什么“非”得去晴雯而后快呢?

 这两人的真正关系就象书中的一段描写:
 袭人晴雯二人携手回来。宝玉问:"你们做什么?"袭人道:"摆下饭了,等你吃饭呢."……晴雯道: "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使了."袭人笑道:"我们都去了使得, 你却去不得."晴雯道:"惟有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 又没用."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 大家说着,来至厅上……吃茶闲话,又随便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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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3 22:46 | 只看该作者
【辩论】与yjhe的5%分歧,关于“袭人告密”--动机篇     

  作者: 雅歌 发表日期: 2003-11-11 15:09:29

先前说过,yjhe的立论评议95%以上我都能同意,唯独在对袭人的看法上不能苟同。这回打印下来细细拜读了,发现仍然不能苟同。但不同意在哪里,却一时难以说清,因为有些事情,的确是“感性猜想”比“理性推理”来的强烈些。而理性推较已细到如此,仍然难以推翻感性猜想,一定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里面。

十年前读红楼,我是跟yjhe一样为袭人委曲的。十年后读红楼,对许多大情小节却不时有会心一笑。其间多了什么?多了世故。多了对人世一些游戏规则的理解乃至遵循。所以有人说,三十岁前人愿意活得象黛玉,三十岁后则多半愿意活得象宝钗。

俞平伯曾经说过,与不通世故的人是无法谈世故的,因为他心中根本不知世故为何物,如何能懂?──我这却不是要笑话yjhe不通人情世故。

菜根谭有句云:“倚高才而玩世,背后须防射影之虫;饰厚貌以欺人,面前恐有照胆之镜。”在我看来,前句可为晴雯作定评,后句则是袭人绝妙鉴语。──红楼一书,本来也是想作一面镜子,为世人照肝胆而已。

闲话少说,yjhe正文太长,丝丝缕缕,力证袭人的无辜。我却没伊那样本事,只要顺着他的思路白乎白乎--袭人并不象他说的那样,毫无动机和行动。

动机篇

贾母对袭人的评语:“心地纯良,克尽职任”,一个字:“贤”。还有一个字呢:“痴”。所谓“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

袭人的动机,恰是出来这两个字上。她的种种贤良之举,yjhe已经力证,大小丫头们谁不服气?连主子们都是服气的。她敢于往王夫人处靠拢,正是在逐渐坐稳了“爱妾”的位置之后。然而她却也是坏在这“贤”字上头。


第一,  作为一个妾,她既然拒绝了母兄为其赎身,意图明确,如庚辰眉批:“乃满心满意将玉兄为终身得靠,千妥万当”,玉兄已经是“她”的了。也曾因失言“我们”被晴雯讥讽了一通。

此时她的重要任务是什么?无非是以规导玉兄为己任,将玉兄从酒色中拔救出来,使他多多读经济文章,立大业,保富贵,才真正是“终身有靠”。宝玉沉溺于女色是她的极大心病。若说她知道晴雯已无法争其位,便放心大胆高枕无忧了,便可任由着晴雯芳官四儿之流带着二爷任性胡为了,无论如何说不通的。再加上园子里的其她人。连在湘云处梳洗一次她都要吃醋,心迹还不明了?


晴雯其人,心比天高,口无遮拦,常常刮得她下不了台(与宝玉的私情,虽然“不为越礼”,却也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事)。除了宝二爷,任谁也不会喜欢这么个小辣椒在侧。何况又风流灵巧,又常常恣意胡为,越徂代庖?


所以,她并非一定是为了保住姨娘的地位,或根本不是。她只是自任姨娘一职后,觉得于公于私都需有一番作为:


于公,她一定要为二爷清君侧,引导二爷走正路;于私,卧榻之侧岂容她人酣睡,晴雯即使实际对她并无威胁,却也时常吵闹得头痛。更何况一帮小狐狸精。


这就是她针对晴雯一流丫头们的动机。

第二,若说上述动机还是我的“感性猜测”,难有明证的话,她针对黛玉的动机则更为直接,是书中直接了当地交待了的。就是第三十二回,宝玉追着黛玉说“醒里梦里也忘不了你”,真情流露,二人感情发展到最高潮那一刻。

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便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敢是中了邪?还不快去?"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子来,羞的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 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

这怀疑得却怪有道理。宝黛二人自小亲昵狎亵,不避嫌疑。袭人最大的讽刺是,她自己便是以“云雨情”进身的,宝玉又是“那样”性情,自然难免怀疑他跟别人有意无意间也“偷试”一二。若是跟丫头们还无所谓,跟黛玉要闹出丑事来,却实在非同小可。看抄检大观园已经知道,男女间私相授受些物品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更何况宝玉这么大胆露骨肉麻地表露了情意!简直是好象已经做出来了似的。


所以,由于她“心地纯良,克尽职任”,不免为二爷的清誉和将来忧心如焚,一定要“有所处治”的了。


如此等等,怎能说花姨娘毫无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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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3 22:51 | 只看该作者
【辩论】江湖传言95%质疑之“袭人告密”——行动篇     

  
  作者: yjhe 发表日期: 2003-11-10


上文分析了动机,这篇讲行动。

  1、第三十四回

 第三十四回,袭人与王夫人的一段谈话,历来是遭人攻击的口实,或曰“告密”,或曰“打小报告”。根据海内外的一致定义,“告密”者,就是将原本秘密的事加以传播;“打小报告”者,当然就要攻击他人了。从这个角度说,袭人与王夫人的谈话,只是一次建议。
 
 袭人对主子历来忠心,但她又不是愚忠,并不是一切顺着宝玉,而是不时的规劝。这种规劝与贾政冷冰冰的说教又不同,“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玩闹,碰见老爷不是顽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以花解语一回最为明显。无论劝的方法还是内容都令我们感到袭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宝玉,不只是经济文章。这就有助于我们理解袭人向王夫人建言的动机。

 袭人与王夫人的对话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纯粹是事务性的,“方要走时”,又被王夫人叫住。这至少说明,袭人对于她后来所说的话,是有顾虑的。第二阶段从王夫人问宝玉挨打原因起,袭人故意隐瞒了贾环使坏的事(对了,贾环这才叫“打小报告”),只说是宝玉霸占戏子引起,接着的“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等话,指的都是宝玉与琪官、柳湘莲等的关系。真正遭人诟病的,是接下来的第三段话。这一段先是袭人提出一个建议:“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当然引起了王夫人的怀疑。袭人连忙作了长篇的解释。先是说明理由,主要是两点:第一宝玉和姑娘们——主要是黛钗两位亲戚——都大了,一起坐卧不方便;第二是怕“小人”造谣。然后为自己“越位”的话剖白。

 在这一段谈话中,袭人竭力否认宝玉已和谁“作怪”,强调只是“防未然”。她也没有特别指出某一个人——虽然提到了黛钗,但她们是亲戚,不方便的正是她们而不是三春。不能因为话里有个黛玉就认定话是冲她去的。相反,自始至终袭人竭力避免与某个具体的人相联系。即使在王夫人的引诱下,她也没有提到任何一个具体的人。至于晴雯等怡红院的丫头,与这次谈话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将后来晴雯被逐与这次谈话相联系,未免太过牵强。

 袭人的目的,是想借王夫人之手,把宝玉挪出大观园,以使宝玉不能再“没日没夜地与姐妹们闹”。读者多半是希望依了宝玉的心愿永远住在大观园中(至于将来如何他们是不管的),所以对袭人的建议颇为恼怒。但凭心而论,这不是袭人的错,而是时间的错。无论如何,宝玉不可能在大观园里住一辈子。

  2、第三十四回——第七十四回

 不少网友认为,自打第三十四回以后,袭人因为对王夫人进言,令王夫人对其另眼相看。“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若说有拉拢其为眼线的话,这么一句有点意思,当然这句也可作别解。姑且就将它理解为王夫人要袭人“作密探”吧。那么我们就从这时分析,袭人到底有没有作密探?有没有利用她的特殊地位暗害他人?

 自第三十四回到第七十四回,整整四十回的篇幅,过去了多少时日,发生了多少事情。宝玉一如既往的在怡红院中与丫头们混闹,风风火火,多少蜜意私情,嬉笑玩话。但,王夫人知道了这些事没有?有没有丫头受到责难?

 我们从芳官的口中得知,这些年怡红院只走了两个丫头,一是红玉一是坠儿,各有原故。这个坠儿倒真是被撵出去的,不过与袭人无干。除此以外呢——并无一个丫头获罪。如果有人蓄意“告密”,焉会如此?以王夫人的个性,何堪容忍?

 如果说那是因为袭人没有抓住谁的把柄,哈哈,大家都是谨慎的人呀!

 袭人处世的原则是极力的缓和、消除矛盾,而不是制造、扩大矛盾。关键的一点是不轻易将矛盾上交。于是才有当宝玉埋怨李嬷嬷时,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袭人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当宝黛吵架使贾母来看时,“急的袭人抱怨紫鹃为什么惊动了老太太、太太”。当宝玉玉晴雯吵架,要撵了出去时,袭人宁肯跪下恳求。可见袭人委曲求全,息事宁人。晴雯倒未必了,别人犯了错,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撵出去,管他呢”。若是袭人也如此这般想,怡红院真是没有宁日了。另一个,她也算是怡红院的“当家人”,若出了事,须知她的脸上也不好看。兼且袭人尽管自持庄重,也是个爱玩的。怡红夜宴便是几个大丫头挑的头,袭人和平儿要了酒,还说“人少了没趣”。她也玩在其中,告谁去?

  3、第七十四回

  因“绣春囊”事件,凤姐才撇清自身,又为王夫人出主意卖乖“他们的丫头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云云。于是王夫人命众婆娘们入园查访。

  宝玉是爱女儿厌婆子的,前面曾袭人冷笑道:"要为这些事生气,这屋里一刻还站不得了……时常我劝你,别为我们得罪人, 你只顾一时为我们那样,他们都记在心里,遇着坎儿,说的好说不好听,大家什么意思."这不,报仇的机会来了。
王善保家的趁机告了晴雯一状。

  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 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

  别只顾着看这话里有王夫人不喜黛玉的潜台词,还有其他的意思呢:A、王夫人见过晴雯 B、她“当时”不知那个“狂”丫头就是晴雯。

  如果袭人真的告了晴雯什么,王夫人怎么还要王善保家的提醒“宝玉屋里有个晴雯”。焉会除了“上月那次亲见”,不知她的其它“劣迹”(这是告密必不可少的内容)。否则以王夫人的性子,又怎会容忍晴雯存在到第七十四回!

  至晚间,抄检大观园开始,第一个便查了怡红院(这个名字忒象风月场所了,抄检倒真象“打黄扫非”了,哈哈,跑题了)。“袭人因见晴雯这样,知道必有异事, 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如果袭人先已告密,晴雯被王夫人叫去之时她便该知Why,又怎会以为“异事”、摸不着头脑?

  结论:直到第七十四回,袭人都没有在王夫人面前说过晴雯和其他丫头的坏话!而到这时,晴雯已保不住了!

  4、第七十七回——

 这回里,王夫人一下撵出三个丫头,这里有大背景和小背景。大背景是从金钏、绣春囊到抄检大观园,一系列的事件,使王夫人对园里特别是怡红院的丫头不放心了。小背景则是除了王善保家的之外,还有别人进谗言。

  这是什么人呢?我们应该看看书里是怎么说的。庚辰本中解释:“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婆子们在晴雯被逐后的反应,“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可见恨之深)。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一则为晴雯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注意“本处”二字,这说明进谗言者是王夫人左右的人——很可能是赵姨娘一干人。湘云说过:“那屋里的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而宝钗只说她“嘴太直了”,并未否认。
  “和园中不睦”也证明不是园里的人。既火上浇油的告了晴雯,又顺带着把宝玉屋里的丫头们也告了一通。这里面肯定有芳官和四儿,也许还有其他人。于是才有王夫人“乃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后面出现王夫人对袭人麝月所言“你们小心!往后再有一点份外之事,我一概不饶”也不奇怪。

  值得一提的是,在程高本中,并没有上面所引的这一段解释。只写:“原来王夫人惟怕丫头们教坏了宝玉,乃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的粗活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接着就是与四儿、芳官的对话。

  这里我们不去分析庚辰本与程高本孰真孰伪孰前孰后,仅从文理上讲,似乎还是应该如庚辰本那样交代一下事情的来历,否则王夫人好象有特异功能一般,使得真正的中伤者模糊不清。程高本中的袭人被写得特别不堪,这里还不是最明显的。

  有一点前提要弄清楚,王夫人所忌讳的并不是"偷试云雨"本身。贾母也说了“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大家公子,与屋里的丫头发生关系并不是天大的事。

  袭人与宝玉已有关系,瞒住了谁?不仅晴雯等都知道,鸳鸯也说“你是要跟他一辈子的人”(那时还没王夫人的事呢),连府外的什么云儿都知道,袭人与宝玉云雨之事成什么秘事,又谈何袭人忌晴雯说出?便是王夫人也未必不知——袭人的人缘好,未必好到满府人都喜欢。起码李嬷嬷就没有为她说好话的必要,她还骂袭人“狐媚子”呢。不仅如此,与宝玉洗鸳鸯浴的碧痕也未必就成秘密了。王夫人的耳报神不少。碧痕又遭了什么难了?撵金钏时,金钏曾说出“你只拿彩云与环哥去”。王夫人听见了,有何举动?虽说不关心贾环,彩云却还照样是她的贴身丫头。王夫人并没有从此就歧视她。

 王夫人真正忌讳的是那些“轻薄不安分”的丫头带坏了本来就成天"胡闹"的宝玉,引得其“沉溺”其中,是以她才要在众多流言中,再将这些丫头们自己亲眼看一遍,凭自己的好恶,有的放过有的重办。这一点上,夫人确实因听信谗言和主观武断冤枉了晴雯,但她却没有看错袭人。

  5、芳官与四儿

  芳官得罪的人与晴雯类似。这些优伶原本不会做事,连紫鹃也说他们“淘气得可厌”。因此芳官刚和她干妈吵起来时,晴雯认为:“这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从十二官入园看起吧,我竟不耐烦去数小官们得罪多少婆子了。对了,芳官还是赵姨娘的死对头。

  从王夫人的话看,芳官的“罪状”主要有:取个“怪”名字,要柳五儿,气倒干娘。当然,最根本的是“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倒是没有与宝玉厮混的具体罪状。

  这几样里,“耶律雄奴”这个名字满园皆知,被当作笑谈,早不是秘密。柳五儿一事宝玉已应承。倒是“气倒干娘”这个有味。个中深意,自己琢磨吧。

  四儿的“罪状”当然就是“同日生日便为夫妻”这句笑谈。这也是几个受害者中,袭人唯一有可能牵涉其中的一项。

  这个四儿便是蕙香。前二十一回为宝玉倒了一次茶,书上说“谁知这个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可见也是个有心的。这“同日生日便是夫妻”很可能是这个丫头说出来挑逗宝玉的。

 宝玉说:“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

  是呀,非常奇怪。可是宝玉说的是真实情况吗?

 宝玉肯定不会把“同日生日便为夫妻”认真对待,这便不可能是小两口窃窃私语的“海誓山盟”,即音量不会非常低微,很可能是正常的音量,才符合“玩笑”之说。而开这个玩笑时,屋里必有他人,很可能是大家在一处玩闹时说出的。是以宝玉才会怀疑袭人。但袭人听到,别人也会听到,除了那些丫头,还有婆子。

 有的网友说粗使的丫头婆子近不了宝玉屋,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屋里笑谈。那么请看,第五十一回,在宝玉卧室里,夜半私语,“宝玉问道:‘头上可热?’晴雯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哪里就这么娇嫩起来了?’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罢。’”——什么听不到?

  “龄官画蔷”,书中只写了宝玉与龄官,无第三人在场,龄官还因花叶遮挡,没认出宝玉。怎么傅家的婆子竟知道“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
  第七十回,袭人因笑说:"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两个人按住温都里那膈肢呢."……忽有李纨打发碧月来……碧月见他四人乱滚,因笑道:"倒是这里热闹,大清早起就咭咭呱呱的顽到一处."——什么看不到?

 四儿的话,袭人不是没有“告”之以王夫人的可能,而以怡红院之众目睽睽,那些个玩闹私房话,未必如宝玉所想就真的“没外人走风了”。奇怪吗?一点不怪。

 又有人说,“除了袭人,谁能近王夫人?谁的话能被王夫人听进去?”

 这又是一个逻辑的悖论。能接近、话的可信度高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进言了。王夫人管家多年,又是她最关心的宝玉,万不可能偏听偏信。“心耳神意”多多益善。广开言路,甚至连袭人也考察在内方是道理。王夫人也说了,常见她的有袭人麝月。秋纹也得过王夫人的赏赐。她立过什么功吗?与王夫人不对眼是万得不着她的旧衣服的。再加上“这个家的那个家的”,哪个是省油的灯。若说嫌疑,大家均等。只看宝玉问袭人,便将怀疑只集中在袭人一人身上,是和宝玉一样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

 金钏死了,袭人与其虽一处长大,并无深交,还落下泪来;与晴雯虽气味不投,也相处这么长时间,袭人在那里垂泪有什么稀奇。其他丫头干什么去了?不是我小人之心,只是“秋纹见这条红裤是晴雯手内针线,因叹道:‘这条裤子以后收了罢,真是物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这是晴雯的针线.’又叹道:‘真真物在人亡了!’”接着就评论起衣服配色问题。真真令人心寒。

  6、宝玉与袭人的问答

 宝玉其实并不糊涂,他很清楚丫头们之间公开或隐藏的矛盾,所以他会怀疑袭人、麝月等。宝玉的怀疑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但是看上去合理的推测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宝玉问到为何不搜袭人、麝月、秋纹的东西时,袭人心中一动,一时答不上来。很多人认为这是袭人心中有鬼,但是既然一个“娇喘”可以有多种解释,那这“心中一动”代表的想法当然就更多。哈哈哈,你说袭人当时想到了什么呢?

  “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这些口舌告密的事本来就难分辩,赵敏那么个聪明决断的人,遇到张无忌咬定她杀人夺刀,不也无法可依,只要与周芷若对质一途吗?除此以外,大叫大嚷是否就能证明清白?反之,如果袭人真做过告密这种亏心事,心里有数,自会考虑准备一套说辞、一套解释的话语,何至于在宝二爷面前期期艾艾。

 袭人一开始没想到宝玉会疑到自己身上来。她不是个擅长听风辩音的主儿。王夫人命人送两碗菜给她,袭人开始还不解其意。“宝钗抿嘴一笑,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比这个更叫你不好意思的还有呢.’她倒是一点就透。袭人听了话内有因,“方”想起上日王夫人的意思来——反应真够慢的。如果换一个人,比如说麝月,面对宝玉的盘诘,必不会象袭人这么笨嘴笨舌的被动。

  7、最  后

 人的个性不同,对人物评价也肯定不同。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你认为好的我偏看不顺眼,甚至不需说出理由,“感觉”即可。但为一个人“定罪”,一定要拿出真凭实据。撇开主观,不戴有色眼镜,不搞双重标准,冷静地去客观判断。这是对旁观者的要求。

 对书中其他人物甚至作者而言,他们对这个人物的评价对旁观者也是一种客观,可为佐证。

  A、宝玉
 
 晴雯已死,芳官四儿已逐。宝玉对原来的怀疑对象——袭人,又怎么样了呢?
宝玉因要吃茶。袭人忙下去向盆内蘸过手,从暖壶内倒了半盏茶来吃过。宝玉乃笑道:【庚辰双行夹批:"笑"字好极,有文章,盖恐冷落袭人也。】" ——对一个“告密者”,宝玉何须切“恐冷落”?

  “大约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纵生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这更没道理了嘛!

  B、黛玉

 林黛玉先笑道:"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庚辰双行夹批:袭卿能使颦卿一赞,愈见彼之为人矣】

  C、平儿和鸳鸯

 这两个丫头是书中得到大多数人正面评价的人物。偏这两个人都和袭人好。平儿会把凤姐放利钱的私密事告诉袭人。鸳鸯也多次找袭人谈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袭人人品若无她们看重,焉能及此?

  D、曹雪芹及脂砚先生
 
 书中直接对袭人的评论很少,但我们却的确看到了“贤”袭人的称呼,这个字的意思大字典上有。判词中有温柔合顺,似桂如兰,对于娶到袭人的优伶还是堪羡,对于无缘的公子则是可叹。如果硬说这些都是在说反话,实在难以服人。

 和雪芹“一芹一脂,似一似二”的脂砚对袭人一口一个贤袭卿,又说“有始有终”、“唐突我袭卿,吾不忍也”等等。考虑到脂砚是亲聆雪芹“娓娓然终日不倦”的谈论红楼的创作构思的人,我们在评论袭人这个人物是是不是应当对脂评也给予足够的重视呢?

  一个得到大观园群芳里可称唯一的善终,老曹还将她终究嫁与了一个“将玉含”的蒋玉函的女子,会是一个告密的小人吗?


 以上种种,并不就证明袭人肯定没告过密,但至少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袭人地位是稳固的,与晴雯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
  
  2、直到第七十四回,袭人都没有告密。

  3、晴雯被逐事由他人,与袭人无关。

  4、“耶律雄奴”之名众人皆知,她得罪干娘、婆子们更甚于怡红院中人,多半由此得祸。

  5、四儿之私话被别人听见传播的可能性也很大,不能将疑点局限于袭人一人。


  ——根据奥卡姆剃刀原则,“没有必要不得增加新的实体”。离开了原著本身的细节,一切主观的背景和发挥,都是靠不住的。在找到其它充分的佐证之前,还是以作品本身为基准的好。“唱戏的必然是狐狸精了”,我们不能连王夫人还不如,对不?
 
  最后,请拍砖的“理性推理”,“感性猜想”敬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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