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公见女子如此打扮,亦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女子道:"不知什
么原故."艾公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了,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女子道:"也未可知.男
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艾公笑道:"嫂子这话说错了,我就不这样."女子笑道:"象你这
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艾公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
很."女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艾公笑道:"我倒天天闲着,天天过来替嫂子
解解闲闷可好不好?"女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艾公道:"我在嫂子跟前,若
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
住了我.如今见嫂子最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女子笑道:"果然你
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胡涂虫,
一点不知人心."
艾公听了这话,越发撞在心坎儿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了一凑,觑着眼看女子带的荷包,然后
又问带着什么戒指.女子悄悄道:"放尊重着,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艾公如听纶音佛语一般,
忙往后退.女子笑道:"你该走了."艾公说:"我再坐一坐儿."-好狠心的嫂子."女子又悄悄的
道:"大天白日,人来人往,你就在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着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
穿堂儿等我."艾公听了,如得珍宝,忙问道:"你别哄我.但只那里人过的多,怎么好躲的?"女子
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艾公听了,喜之不尽,
忙忙的告辞而去,心内以为得手.
盼到晚上,果然黑地里摸入荣府,趁掩门时,钻入穿堂.果见漆黑无一人,往贾母那边去的
门户已倒锁,只有向东的门未关.艾公侧耳听着,半日不见人来,忽听咯噔一声,东边的门也倒
关了.艾公急的也不敢则声,只得悄悄的出来,将门撼了撼,关的铁桶一般.此时要求出去亦不
能够,南北皆是大房墙,要跳亦无攀援.这屋内又是过门风,空落落,现是腊月天气,夜又长,朔
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好容易盼到早晨,只见一个老婆子先将东门开了,进去
叫西门.艾公瞅他背着脸,一溜烟抱着肩跑了出来,幸而天气尚早,人都未起,从后门一径跑回
家去.原来艾公父母早亡,只有他祖父代儒教养.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艾公多走一步,生
怕他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那里想
到这段公案,因此气了一夜.艾公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来撒谎,只说:"往舅舅家去了,天黑
了,留我住了一夜."代儒道:"自来出门,非禀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据此亦该打,何
况是撒谎."因此,发狠到底打了三四十扳,不许吃饭,令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工
课来方罢.艾公直冻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饿着肚子,跪着在风地里读文章,其苦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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